大二的學業似乎比大一繁忙,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或者教室,宿舍人常開玩笑地跟我說這樣以后是找不到對象的。
我總是笑著回應,找不到也沒事,我跟實驗過一輩子,報效完祖國我就把命交出去。
事實證明,人永遠不能把話說的太早。
我從實驗室出來準備去食堂,身上的防護服沒來得及脫,全身專注地看著手里的實驗報告,琢磨著到底那個環節出問題了。
我覺著很有必要再向院領導及校長提出對實驗室的學生進行食堂外賣服務。
每次出實驗室吃飯都要耽誤我十幾分鐘的時間,走路看報告一不小心還能撞樹上去。
而校方給我的答復卻是:年輕人別總埋頭苦干,出來走走總是好的,別整到后面三十歲不到就禿的發亮。
如往常一樣,迅速解決完吃飯問題,帶了瓶礦泉水往實驗室趕,擰開瓶蓋仰頭喝水時,猛然發現實驗室樓頂上怎么站著一個女孩子?!
有那么幾秒,我是僵在原地的。
我每天不是在教室就是去實驗室,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填滿,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去回溯過往,不去想小紊和靳宥隨。
可看到這一幕,匿藏在心底好不容不再受控制的記憶再次掀起,我想到了小紊……
那晚……也一定是這樣吧?
只不過樓層再高點。
“上面的,干啥呢?!”我喊了一嗓子。
我是避開食堂高峰期去吃飯的,這會大部分的學生早已吃完飯在宿舍躺著了,實驗室的學長學姐還有教授肯定還在忙著,不會注意到外面的事情。
那個女生左右動了幾下,好像在說話?但阿站在下面實在聽不清楚。
真他媽的,我一手拎著礦泉水然后夾著實驗報告怒氣沖沖地跑上去。
我與她隔著一段距離喊:“喂,你說啥呢前面?”
那姑娘顫顫巍巍轉過身,我才發現她眼睛居然濕漉漉的,“我說我恐高!!打死kei dei!”
我皺眉,“什么鬼?你恐高還爬上來,腦子沒缺點東西吧?”
“嗚嗚嗚,救我,我只不過是被實驗和課程壓到崩潰想上來解放自我的新生!”
我感慨這孩子的抗壓能力真弱,大一課程有那么難嗎?實驗有那么難嗎?我怎么沒感覺?
看她那樣子,我決定當回好人,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從上面帶了下來,剛落地,這孩子腿軟地癱坐在地。
我問:“你是哪個專業的新生?”
她吸了吸鼻子,抬眼委屈巴巴地看我:“化學生物學。”
啊……這該死的巧合。
“方揚宗,化學生物學大二的,有不會的來樓下實驗室找我或者去A棟三樓的階梯教室找我,別再整這出了,你們大一課程也沒那么難啊。”
她一聽眼淚掉的更起勁了:“我要告你凡爾賽!嗚嗚嗚!”
我真沒那個心思用凡學跟她說話:“真沒那么難啊,有些實驗我們高中都做過了。”
“你哪個高中哪個學校?理科班的?”
“S市十二中實驗班啊。”
“嗚嗚嗚嗚!!你走!我不跟學神講話!!”
我點頭,胳膊夾著實驗報告就離開。
我以為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沒想到三天后的傍晚打算去食堂吃飯,門一開我也沒注意前面蹲著個人,腦子想著學長那方法可真牛批,走沒兩步就感覺踹到了什么東西。
低頭一看,天吶!居然是個人!
“嗚嗚嗚,你踢我干什么?!學神走路都用腳看人嗎?!”
“你怎么在這蹲著?不上課?”
出于禮貌和抱歉,我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都十二點半了,我早下課了,去你教室蹲了好幾天都沒蹲到你。”
“那你怎么不早點過來實驗室蹲我?”
她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教室在你樓下,上去找不是很方便,你這實驗室隔了一整個操場,過來一趟麻煩死了。”
“沒吃飯?”
“不然呢?學神!你是不是想請我吃飯?!”
“你想我就請,不想我把錢留著明天吃。”
剛好我現在有點空閑時間,把她不會的實驗解答題拿來看,這一看,我就奇怪了,這題也不難啊是常規題,上課但凡有帶耳朵的都會吧?
不過我沒把這話說出來,怕她又哭,裝作這題怎么這么難的樣子,思考一番才跟她講思路,這樣她總不會因為自己笨而哭了吧?
這天過后,隔三差五的總能在實驗室門口看見一個蹲著的球,或者在教室后門看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她叫楊菏悠,悠然自得的悠。
我們之間,最先開口表達心意的是她。
對于這點,我總后悔沒早她一步開口,畢竟靳宥隨說男生要主動點,要學會給女孩子驚喜,有風有浪要先擋著,斷不能讓女孩子受委屈。
確認關系的那年我大三她大二,那年掃墓,我帶她去了。
跟她說這事的時候,是大三上學期二十歲生日的那天。
她準備了好久給我制造了驚喜,起初有很多人在,我狀態也還好,直到人都走光了,就剩我們兩個,我看著面前只剩下兩塊蛋糕,終于繃不住捂臉哭了。
楊菏悠給我嚇到了,忙問我怎么了。
我說:“小紊要是還在,今天也二十了,那家伙也二十了……”
她問我小紊和那個家伙是誰?
我說:“小紊是我妹妹,方揚紊,那家伙是我妹對象靳宥隨,要是靳宥隨在的話,過不了兩年肯定就惦記著要怎么把我妹的名字寫到他家戶口本上。”
“我妹,高三的時候跳樓了。”
“靳宥隨受了刺激忘記了一段時間,我以為能就此瞞過他,沒想到他還是想起來了,他等親弟出生,等高考完后,才……”
我哭地說不下去了,聲音沙啞的可怕,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說不出來,只有嗚咽聲。
然后,楊菏悠抱住了我,她安慰的話我沒聽進去,卻覺著這個抱無比的安心。
我每次去掃墓都在七月半前后,那天是個陰天,在炎熱的夏天這是個很不錯的天氣。
母親的墓離他倆有些遠,給母親上香的時候我見識了楊悠菏的話癆本質,我母親肯定喜歡這么嘮叨的女孩。
上次我哭,楊菏悠沒被感染跟著哭,但看見小紊和靳宥隨墓上的照片卻哭了。
“你妹妹長的可真好,靳宥隨真的很配她。”
楊菏悠無法想象,這么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生命居然停留在十八歲,深愛她的男孩,在不久后便去尋她了。
她不是孤獨的,是幸福的。
本科畢業后,我和楊菏悠扯證結婚了,在我的幫助下她考到了博士,她本人想著能考到研究生已經是祖墳冒煙了,但我拉著哭天喊地的她一起接著往上考。
博士學位拿到的那天,她激動地到處亂竄,說我是她家祖宗冒的那縷神圣的青煙。
我倆都選擇留校任職,沒過多久我們就有孩子了,很幸運,是個雙胞胎。
十月份國慶第三天生的,一男一女,女的是姐姐,男的是弟弟。
名字是菏悠給起的,女以傾琬為名,男以傾駟為名。
他倆就屬傾駟最鬧騰,強拉著傾琬瘋耍的時候,傾琬一臉無奈的表情著實讓菏悠跟我樂得不行。
九歲那年,我帶他們去給母親上香,菏悠應該是提前較過他們,所以一到就叨叨著奶奶好。
可去小紊那的時,倆孩子看著面前挨著很緊的兩座墓,半天沒有說話,菏悠提醒他們也不叫。
我問:“為什么不叫姑姑和姑父呢?”
方傾琬看著我道:“這真的是姑姑和姑父嗎?看著和樓上的姐姐哥哥年齡一樣哎。”
方傾駟跟著點點頭,“姥姥說人都是壽終正寢的,可姑姑和姑父還很年輕啊。”
我看見菏悠臉色一變,有些生氣地說:“你聽你姥姥亂說話,再說我揍你。”
“因為爸爸年輕時沒保護好姑姑,讓壞人傷害了她,你姑父因為很愛姑姑,怕她孤單怕她害怕,所以去陪她了。”我不知道這樣說九歲的小孩是否能聽懂。
下一秒,九歲的方傾琬沖著小紊和靳宥隨揮揮手,洋溢著笑容說:“那姑姑可要和姑父好好的一起生活哦。”
我以為過了這么多年,已經能很好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了,沒想到今天卻被九歲小孩的話惹出了眼淚。
方傾駟扯了扯我的衣角,“爸爸不應該哭,應該開心才對,姑姑有姑父陪著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嗎?”
是啊,我的小紊,有靳宥隨這家伙陪著,肯定開心。
沒有人知道,靳宥隨死之后方揚宗曾多次想過離開,可次次都沒能成功。
有被物業打斷過,被樓下住戶打斷過,被顏堯和顏孝打斷過……
后來方揚宗夢見小紊,夢里他抱著小紊說對不起,說沒能保護好她,明明有宗在就什么也不害怕了,可那那段最可怕的時候他卻沒出現,連那一天的悲劇都沒有能力阻止。
方揚紊只是抱著方揚宗,等他說完,方揚紊就說她很好,一點都不害怕,這不怪宗,哥哥一直以來都把她保護的很好,一點苦累都不讓她去承受。
這場夢醒,他滿臉的淚,枕頭上是眼淚落出的花,他伸手捂著胸口,仿佛這樣能感受到曾同在母胎的另一顆心臟。
我的妹妹,要是靳宥隨欺負你,記得托夢告訴哥哥。
被生活所抹平的遺憾,我們曾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