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早就破舊不堪,畫布邊緣的皮都脫落下來。不過畫面保存得很好,可以看出來收藏的人對這畫很上心。
這畫上的人是個女子,樣貌尚佳,穿著旗袍,舉著一把扇子。
父親開口說“這就是你太祖父畫的,這么多年,你爺爺收到了現在。我小的時候你爺爺常拿出來看,我問他這是誰,他也不回答。”
“臨去世,他把我叫到書房,讓我把這畫存好。想來,是要送畫的人沒來得及送出去,就遇到了事兒。”
我看著畫,想著老爺子說的那些事。
“那后來呢,后來太祖父怎么樣?”
“聽你爺爺說,后來,你太祖父把家里能買的都買了,把那筆錢給了那位小姐。那位小姐過幾天,又把錢送了回來,留下了一個耳墜。你爺爺趴在門外,聽那小姐同你太祖父說,這耳墜留在你這兒,心也一樣,下輩子要好好在一起。”
“這好好的一對情人,就因為世道散了。”,我感到惋惜。
“那個時代,多的是顛沛流離。有你情我愿的婚事,都何其幸運啊。”,父親感嘆道。
“那位小姐結婚以后呢?”,我忍不住問父親。
“別說是結婚以后了。那天以后,你爺爺就沒再見過那位小姐。聽說是隨商人去了上海,家業也遷了過去。”父親說。
“聽你爺爺說,那之后你太祖父,參加了共產黨,店鋪也成了聯絡站。后來,暴露了。你太祖父連夜忙活,將鋪子里那位小姐的東西打包,讓你爺爺帶走。”,說到這,父親有些哽咽。
“他獨自留在鋪子里,把組織的資料燒掉,一早被那些日本鬼子抓走了。”
“你爺爺說那時候他才10幾歲,什么也不懂,以為你太祖父不要他了。后來,日本鬼子當眾行刑,他才知道。他是為了保護他和那些她的東西。”
父親說到這兒,我倆握緊拳頭,都哭了。
不知道是因這兒女情長還是戰爭歲月,或許都有吧。
父親抹了淚,繼續說“你爺爺說,你太祖父當時一滴眼淚都沒掉,伸手提起手上沉重的鐵鏈,就說‘今天我死了,還會有人做著同我一樣的事,中國總會有復興的那一天,讓我們的子孫后代享受這披荊斬棘的幸福。’”
“話音剛落,頭就掉在了地上,血淋淋一片啊。你爺爺想過去,一群人拉著他。他不認識那群人,可那群人知道,他也明白,他過去了,就只有死。”
“后來,你爺爺干了很多活兒,想把鋪子重新開張。想著如果那位小姐再回來,你太祖父的畫還能送到這小姐的手里。其實你外祖父臨終前從來也沒下過什么嚴令,可你爺爺知道,他心里就是這樣想的。”
“再后來,共產黨成立了,中國解放了。你爺爺到了上海,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那位小姐。連她的名字都好像被歲月抹去了,找不到蹤影。”
父親說到這,就停下來了,去廚房倒了一杯水。我問父親“所以這家店鋪其實不是祖父傳下來的,是爺爺。我們最開始家也不在上海,在西安。”
父親點頭,又說“是啊。你爺爺為這事兒,吃了不少苦。最后實在沒辦法了,在店外掛了招牌,寫著‘如是有人救急,往日必定重金報答’,這放到今日,就是投資。所幸遇到了善人,這店鋪才開起來。”
我有些好奇,便問“善人?”
父親又點頭“聽你爺爺說,那個善人姓許,是個年輕的女娃娃,長得很水靈,頗有那小姐的姿色。剛進門,來店里說看看不用理會她。可你爺爺一轉身,人就走了,就留下一筆錢。”
我有些失望,還以為是那位小姐。不過心里,還是很感謝這個姑娘。
父親又說道“后來,那個女娃娃也沒再來過,送了錢就走了。店鋪賺到了錢,你爺爺想答謝那位善人,也沒處尋她。”
我消化著父親今天說的話,為那個年代感到悲痛。
戰亂的年代,真摯的愛情,分別的男女,離別的親人。
每一件事,單拿出來,都是猶如斷線的珍珠,珍貴卻因斷了連接而失去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