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警察。”

陳肅怒喝一聲。

那正逃跑的身影忽然一矮，蹲在了地上，抱著腦袋說：“我投降，投降……我沒犯事，我什么也沒拿。”

這熟練的動作，熟練的話語，看來也不是啥好人啊。

陳肅一頭黑線，走過去這才發現蹲在地上的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蹲著還不斷的用眼角瞟著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心送老人“回家”的人。

“你是誰？”

“這跟我沒關系，那老頭是自己死的。”男人都要哭了，他就是想賺點外快而已，誰知道他那東西的時候，那老頭就沒了呼吸。

盛檀非跑了進去。

通道的盡頭是幾間小房間，他徑直走進其中一間，里面放著桌椅，正中央的位置放著一個雙人的棺材。

棺材蓋子打開了一條縫，而盛意正無力的趴在棺材上。

盛檀非快步走過去，扶他下來，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還是有跳動的，不過已經非常的虛弱。

冬天寒冷，這里尤其的陰冷，想必盛意是受不住寒冷，凍的昏迷了。

盛檀非猶豫了一下，還是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裹在了盛意身上。

“要叫救護車嗎？”陳肅問。

這里是沒有信號的，叫救護車只能去上面叫。

盛檀非沒有回答，而是起身去看那開了縫的棺材。

棺材里的人早已腐爛成了白骨，沒了之前的花容月貌，更不會溫柔的對他笑，給他講故事。

盛檀非有些唏噓。

“這里面是你奶奶？”

“嗯。”

“想不到這他倒是有情有義的。”陳肅尷尬的說。

萬萬沒想到老頭是自己來求合葬的。

盛檀非沒有說話。

“真不關我的事，警官，你就放了我吧，是他讓我送他下來的，誰知道……”

“少廢話！”

陳肅拽了拽手銬，把男人拽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老頭是自己死的，跟我真沒關系，我就是想賺點外快，我老婆快生孩子了，我怎么也得弄點好吃的給她……”

“那你還來這種地方，不知道這地方不干凈啊！”陳肅瞪了他一眼。

盛檀非也瞪了陳肅一眼。

“咳咳——”

正在這時，癱在輪椅上的盛意一口氣又倒騰了過來，竟然咳嗽了出來。

“臥槽，救命，詐尸了！”

男人嗷嗷的叫了起來，拼命的想要往外跑。

陳肅拽著他的衣領：“詐什么詐，沒死！”

沒死？

男人嚇得腿軟，驚悚的瞪了盛意。

“老爺子，您怎么樣？”

盛意沉沉的呼吸著，并沒有睜眼，或者說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唇張張合合的，聲音很小，陳肅湊過去，聽到他在說“檀非”二字。

他給盛檀非使了個眼色，分外同情的說：“在叫你。”

盛檀非本是不想理會他的，給他裹上自己的羽絨服，純屬自己一時腦抽，可現在再讓他去跟盛意好好說話，他心里又別扭，尤其是見到了奶奶之后，想著奶奶是被他害死的，心里那份悲涼就更加的嚴重了。

陳肅推了推他：“老人都要去了，你就別矯情了。”

盛檀非皺眉瞪了他一眼，湊過去說：“我在。”

盛意的唇張張合合的，好半天才吐出來一句話：“對不起，幫幫我……求你……”

盛檀非蹭的站直了：“你有什么資格跟她葬在一起！如果不是你的話，她不會早早就去了，她活著的時候被你折磨，難道死了還要不得安寧嗎！”

盛意已經是強弩之末，疾病和寒冷同時侵蝕著他，如果不是心里還有不甘，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撒手離開了。

他去解釋，聲音卻如同抽氣，根本沒人能聽到。

而盛檀非顯然不愿意再理他。

陳肅覺得面前的這一幕挺尷尬的，而且老人都要死了，盛檀非這么堅持實在有點不近人情。

他拽了拽盛檀非的衣服：“老人就要去了，你何必讓老人帶著遺憾走？咱們差不多就行了。”

盛檀非冷冷掃了他一眼。

陳肅尷尬的輕咳一聲：“我知道你心里有怒氣，可這是上輩人的恩怨，跟咱們有什么關系，再說，你怎么就知道你奶奶沒有原諒他了？說不定早就想通了，原諒了呢，就算沒原諒，也該投胎轉世去了，遇不到的。”

盛檀非：“……警察不是無神論者嗎？”

“是啊，所以我說，你怕什么，反正世界上沒有鬼神。”

盛檀非懶得聽他胡攪蠻纏。

“這里太冷了，我送您回去……”

砰——

一聲輕響，盛意忽然從輪椅上掉了下來，身子佝僂著跪伏在了地上。

他這一輩子做了很多很多錯誤的決定，唯有這最后一個決定，是他一直堅信的正確抉擇，他愛著這里面的女人，哪怕她已經化為白骨，哪怕她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他仍舊是愛著她的，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生命的最后只想要跟她在一起，生死一處。

“我求你了。”

這句話好像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可是仍舊只比剛剛大一點聲音而已，他不知道盛檀非是否能聽到，他只希望有人能幫自己完成這個最后的心愿。

活著的時候不能在一起，至少死了要在一起，他也不奢求下輩子，就求一個死則同穴……

爺爺來求孫子，實在很不像話。

陳肅推了推盛檀非。

盛檀非毫無反應，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佝僂的背部，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瘦弱不堪，縱然隔著衣服好像還能看到他佝僂出來的骨頭，他脆弱的就像是棺材里的白骨，稍一用力就能碎掉。

“他對不起我，我也對不住他，這一輩子我們都沒有做出正確的決定，如果可以……”

年幼的盛檀非躲在柜子里聽著奶奶那虛無縹緲的聲音，當時他還不懂什么叫分別，什么叫死亡，更不知道什么叫來生，他只是懵懂的聽著，聽著奶奶的那些臨終之言。

“就讓他來決定吧。”

讓他來決定，為什么到最后了，還是不愿意自己做選擇，為什么要讓他來決定！

盛檀非膝蓋一軟，跪在盛意面前：“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決定，明知道她根本不想被你打擾！”

一滴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