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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只有3天的婚姻

李先生來到咨詢室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他穿了件咖啡色的外套,顯得老氣而沉悶,留著板刷頭,戴了一副黑框、圓形鏡片的眼鏡。

“請問你是心理咨詢師嗎?”李先生有些怯怯地問我。

“是的。你好,請坐。”我突然對眼前這個并不年輕的男人有點好奇,“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呢?”我把李先生帶到我們的會客室,給他倒了一杯水。

“我想找個心理咨詢師幫我看看,我可能有病。”李先生問,“你們這里怎么收費呢?”

“我們這里有兩個級別的咨詢師,如果是教授級別的咨詢師就要1000元一次,每次1個小時,10次作為一個療程;如果是一般級別的咨詢師就是500元一次,每次1個小時,同樣也是10次作為一個療程。”我必須承認,我們工作室的收費在行業內并不算低,因此很多客人都是朋友介紹來的,對于這位貿然自己來的李先生是否能接受,我不太肯定。

“那如果我就找你呢,是不是就是5000元10次?你能保證治好我的病嗎?”李先生有些急切地問道。

“這個我不能保證。因為我還不知道你來咨詢的目的,我們可以通過心理咨詢緩解一些情緒,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你。”我很坦誠地對他說道,“或者你也可以把你想要咨詢的目標告訴我,我幫你評估一下,大概需要幾次治療,什么療程更適合你。”

“那好吧。”李先生想了想,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卻又沒喝,只是拿在手上,欲言又止,“我離婚了!”憋了半天,他只說了這一句,之后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因為婚姻而來咨詢的來訪者并不在少數,而離婚以后才來的也有一些。”我想了想說道,“李先生,你介意說得更詳細一些嗎?”

“我和她結婚后3天就離婚了。”李先生遲疑了很久,說道。

“嗯。”我微笑以示明白,鼓勵他繼續說下去。不表示吃驚和詫異,這是一個心理咨詢師的職業操守。

“你不問我為什么嗎?”李先生好奇地看著我,他在別的地方可能已經看到太多的詫異和吃驚,甚至是鄙視和批評,大家都以為有權利對別人的生活評頭論足。

“如果你愿意告訴我,我想你會說的。”尊重來訪者的意愿,才可以讓他們做到真正地表達。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一種釋放壓力的方法。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這個故事卻很長。”李先生想了想,“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或者該從哪里開始說。”

“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沒有關系的。”很多來訪者都是這樣,并沒有明確的思路,可能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但是說得多了,慢慢地也就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咨詢師有時候只是一個整理的工具,通過談話幫助來訪者,把來訪者混亂的想法和情緒一一歸位。

“我還是說不出口,我覺得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問題,但還是離婚了。我們是為要不要買車發生了爭執,沒想到我們竟然真的離婚了。”李先生想了想說道,讓他對著一個陌生人吐露這些確實太難了。

“那我們來做一個測試,你看可以嗎?”我想了想,決定試試房樹人測試,不知道是否能夠幫助李先生。

“好的,要怎么做呢?”李先生明顯又有點緊張。

“很簡單,你在這張紙上畫下房子、樹木和人,就可以了。”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遞給李先生。

“那我就隨便畫一下啦。”李先生不是很肯定地說道。

1-9

李先生先畫的是一棵枯樹,這讓我暗暗吃驚。之后畫了房子,但他把房子畫成了教堂的樣子,房子的門和窗戶都是緊緊關閉著的,說明他封閉在自我的世界里;而畫的人也非常有意思,是一個戴著面具的人,而他的手里還有一個人頭、一把刀。

在房樹人的測試中,枯樹的含義是自卑、自貶、抑郁、罪惡感、內向、神經質、精神分裂癥,等等。而房子畫得很怪異,則常常表達了本我的概念。但是不論標準答案給我們的提示是什么,我們一定要傾聽作畫者自己的理由和解釋。

“醫生,你幫我看看。這幅畫說明什么呢?”李先生急切地問我,這和他剛才說的隨便畫一下不同。他的急切中隱含了某種重視,就好像他獨自找到了我們的工作室一樣,希望得到幫助。

“你覺得這棵樹,怎么了?”我試探著問道。

“死了吧,或者快死了。”李先生想了一下回答我。

“那上面垂掛的是什么?”我問道。

“是垃圾吧,或者一些布條,看上去很破敗!”好像這幅畫不是李先生畫的一樣,他也很意外地評價道。

“所以離婚這件事,讓你覺得生活好像要完蛋了嗎?”樹冠常常代表了作畫者現在的狀態,所以我這么問他。有時候,生活好像就要完蛋了這樣的想法也是需要得到別人認可的。當我們以為這是不能說出口的話而不斷壓抑著,那么那些不能被順利表達的東西就會積壓成一種力量,藏匿在我們的心底,時不時地又會冒出來攪亂我們的生活。

“是的,我的生活完蛋了!徹底完蛋了,我沒有家,沒有工作,什么都沒有!”我一直都無法想象,當一個大男人在我眼前突然哭得很傷心的時候,我會怎么處理。我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但是當它確實發生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也只是不斷地替他準備紙巾而已。

“我為她付出了一切,最后卻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沒有了。”李先生一邊控訴,一邊毫不控制地大哭。或者這個時候我選擇什么都不說,讓他發泄一下這么久以來積累的負能量,也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時間很快就過了1個小時,我們并沒有來得及就這張畫了25分鐘的畫聊太多。于是只能約定3天后的同一時間,讓李先生再來。

李先生出生于1980年,今年已經34歲了,是不太標準的80后,他常感嘆如果自己早生幾年,擠進了70后,那么生活就會完全不同了。他的父母是老三屆,在他們人生最好的那幾年忙著上山下鄉,沒有讀什么書,而在他們人到中年的時候,又遇到了下崗。在這個什么都要拼爹的年代,他說他輸在了起跑線上。

我拿著這張畫和我的導師討論的時候,我們都一致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愧疚:那個流著淚的面具人,是不是代表了李先生無法面對的真實的自我呢?緊緊關閉的教堂,是有什么需要懺悔呢?在房樹人的畫中,樹一般都代表了個體,自己幾乎無意識感到的自我形象、姿態,表示了作畫者內心的平衡狀態。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讓李先生的生命之樹如此枯萎。

3天之后,同樣在咨詢室里,李先生提前半小時到了,他說他不想遲到。

“這幾天過得如何?”我試圖以比較輕松的方式開場。

“不是很好,”李先生想了一下,“我覺得我的生活完蛋了,但是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不知道怎么挽救,就好像……”他突然停頓了,好像他意識到了什么,所以戛然而止,不再說話。

“就好像什么呢?”我試圖讓他將他意識到的事情說出來。

“就好像我無法挽救我的婚姻。”他嘆了口氣說道,“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嗯。”我對他說的話表示贊同,“所以離婚這件事情,給你的感覺是太快了,沒有辦法面對,是嗎?”

“是的,我不知道怎么會搞得一團糟。”李先生想了想說道,“我和她是在朋友的聚會上認識的,她今年已經35歲了,比我大,壓力很大,一直都想結婚生孩子。”

“嗯,然后呢?”我很高興李先生今天愿意和我分享這些。

“她在一家日企工作,原本今年該和她簽終身合約了,但是企業找了些理由又不愿意和她簽約了。她因為這件事很傷心。這也可能和今年年初的那件事有關。”

“今年年初?”

“嗯,今年年初,我們有了一個孩子,她一直想要孩子。因為這個孩子,我也答應了和她結婚,畢竟我們都不年輕了。”李先生在說到這個孩子的時候,語氣和目光明顯都柔和了,他不看我,而是越過我看向更遠的地方,好像他的那個孩子就在那里。

之后又是長久的沉默,我沒有打斷他,我想也許這是李先生需要鼓起勇氣才能說出口的話吧。

“有一次我們出去參加朋友的飯局,回來的路上我開著車,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李先生好像陷入了當時的場景中,“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前面的車突然就停了下來,我的車就和前面的車追尾了。

“我以為這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李先生看著我,他好像在努力平復他的情緒,“但是,這個事故的后果對于我和她卻是致命的,因為我和她的孩子,沒有了。”

“是這次事故造成的嗎?”我問道。

“理智上我認為不是的,但我也說不清,因為當時都好好的,回到家也都正常,我們都在忙著籌備婚禮的事情,所以晚上早早就睡了。”李先生又陷入他的回憶中,“可到了半夜,她突然大出血,只能連忙送去醫院急診。”

“那一夜,你一定很慌亂。”我大概能夠體會那種從初為人父的喜悅到失去孩子的失望。

“不只是慌亂,我沒有經歷過這些,什么都不懂。到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說孩子已經保不住了,要馬上做手術。就這樣,我們的孩子沒了。”說完這些,好像已經用完了李先生所有的力氣。他不再說話,只是雙目呆滯地望著前方。

我想起曾經看過一本書,里面有一個沒有出生的孩子叫“余樂”,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這個,或者是因為它們同樣是關于失去的痛的故事吧。“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覺得你的生命之樹開始枯萎了,就像你畫的這棵樹一樣?”我試探地問道。

“是的,只是我當時并不知道。”李先生想了想說道,“醫生說她子宮受傷,可能以后不能生孩子了。”

“所以?”

“我告訴她,其實有沒有孩子并不重要,我們會如期結婚。”李先生說道。

“你這樣的決定是因為你愛她還是因為你想彌補她呢?”我問道。

“也許是因為我想贖罪吧。”李先生想了想說道,“那天,我看到我畫的教堂,突然意識到,我做了那么多,是不是只是因為我想贖罪。也許這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

“如果你覺得,這是結束一個錯誤的開始,這樣想會讓你好過一點,也可以。”我鼓勵他。他漸漸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么,這讓我感到欣慰,這代表了他已經開始漸漸正視這些了。

“那你和你太太,后來怎么會離婚呢?”我問道。

“那時候公司很忙,經常要加班,有時候半夜12點公司也會突然來電話讓我去加班。”李先生想了下說道,“很不合理對吧?為了照顧她,也是為了籌備婚禮,后來我就辭職了。”

“嗯,聽上去雖然有些壓力,但一切都還是在往好的方面發展啊。”我鼓勵他繼續往下說。

“我原本也是這樣以為的。”李先生喝了口茶,嘆了口氣說道,“接下來就是照顧她,但是因為這次事件,她的公司拒絕和她簽終身合約。從此,她就變得很暴躁。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沒了,她的工作也不會出現危機。”

“所以她怪罪你,認為是你的原因,她的孩子才會沒了的?”我假設性地問。

“一開始沒有,但是吵得多了,確實是的。她覺得如果那天我們沒有一起去出席朋友的飯局,或者如果沒有撞車,就不會失去孩子。”看得出,李先生對于撞車這一點,有著深深的內疚。

“結婚前因為裝修房子花了很多錢,但是又達不到她的要求而吵過好幾次。”對于結婚前的那段日子,李先生表示無法理解,“她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和我媽媽也會為了發幾份喜糖這樣的小事而不開心。”

“但我們最后還是結了婚。只是沒想到,只有3天,短短的3天。”說完,李先生又看著自己畫的那張房樹人的圖畫。

“你畫的房子,我覺得像是教堂之類的,你怎么看呢?”我雖然已經了解了李先生所面臨的種種壓力、自卑,但是我還是需要聽聽他自己的解釋。

“也許是因為我想贖罪吧。”李先生想了想,說道。

“房子在心理學上代表了你和家庭的關系,某種程度上,你和你太太會走到分手的地步,和你對家庭的定義也有關系,你把家定義為一個贖罪的地方。”我想我有些明白了,為什么李先生和他太太最后會變成這樣的一種關系,原諒者和贖罪者的關系,從最開始就已經存在某種不平等。

“或者不只是你太太覺得孩子的事過錯在你,你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是你的錯吧。”我想起最開始李先生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說的是理智上他理解這件事情,而在感情上,他依舊覺得是他的錯也有可能吧。

“我也覺得,孩子的事情我是要負責任的。”李先生喃喃地說道,“我一直不敢承認,即使吵架的時候,我也一遍遍告訴我太太,孩子發育不好,連醫生都不敢肯定和車禍有沒有關系,她是在無理取鬧。但是,其實我也覺得是我的錯,我也想如果那天我們沒有一起出去參加朋友的飯局,或者那天我開車更穩一點,沒有撞車,那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吧。”

“所以你畫的人,手中拿著一個人頭,你覺得是你殺了這個人嗎?”我又問道。

“這個人其實是《千與千尋》里的一個人物,你看過這部動畫片嗎?”李先生問我。

“沒有,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我很想聽聽他畫這個人物的原因。

“嗯,大家都以為他是一個壞人,但其實他是一個好人,是保護千尋的。”李先生想了想說道,“也許我畫這個人代表我自己,就是希望做那個保護千尋的好人吧。”

“而你拿著刀和人頭,是想要說你殺了人嗎?”我說道,“雖然你理智上很清楚,孩子的事情與你并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是在你的潛意識里,你認同的是,因為你而害死了這個孩子吧。”

“是的,我覺得說出來,輕松很多,我確實一直都認為是我殺死了這個孩子,我是罪魁禍首。”李先生情緒有些激動。

“今天的時間差不多了,或者你可以回去想一下,真的是你殺死了這個孩子嗎?”我看了下時間,說道,“3天后的這個時間,我們再見面,可以嗎?”

“好的,謝謝醫生!”李先生離開以后,我和我的導師一起探討這個案例。

“剛才我和李先生一起探討了他和他太太的關系,因為他們曾經失去了一個胎兒,李先生覺得都是他的錯,因此他在畫中表現出了強烈的需要贖罪的信號。”我把這個個案有關的資料都整理起來,向我的導師匯報。“我現在還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因為什么分手的,李先生也在和我一起尋找這個答案,我想也許有了解答后,會更容易幫助他面對他目前的處境。”

“做得非常好,”我的導師看著我,他會對我的個案處理方法提出指正,確保我的判斷不會出現錯誤,還會給我指出我所沒有看到的地方,就好像現在,“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李先生會覺得他才是傷害了那個胎兒的兇手呢?”

“因為他對自己的自我認定過低?”我原本為自己的觀點而有些沾沾自喜,但是導師很快就把我帶進了一個新的層次,確實,李先生3天的婚姻和他潛意識中認定的他是一個兇手有關系,而為什么造成這樣的認定,或者我們可以走得更遠一點、去看更多一些。

“我不知道,但是你注意到他的這棵樹了嗎?”導師指了指這棵樹問道,“這棵樹的樹根是暴露在外面的,我們都知道樹根是深埋在土里的部分,又是吸收養料的重要部分。它象征著過去的成長、最初的成長。如今樹根暴露在外,象征著作畫者對過去的不停挖掘和回憶,也許作畫者正在努力想理清自己的過去,以解決目前的問題。而這種五爪形的樹根,則提示了作畫者可能有一個復雜的大家庭或者他想掌握一些東西。這棵樹干上的疤痕,感覺很像是他在成長過程中所遭遇過的傷害。我不知道這和他今天的自我評價過低有沒有關系,但是喬,我覺得你可以重點關注一下。”

離李先生第一天來,已經隔了一周的時間。這是我們的第三次碰面。今天他穿了一件襯衫加圓領的墨綠色的毛衣,整個人看上去比上次精神很多,也輕松了不少。

“這兩天怎么樣?我感覺你好像輕松了一些。”我給李先生倒了一杯水,坐在了他的左手邊。

“我那天回去以后,在家大哭了一場。”李先生說道,“我罵我自己是渾蛋,如果不是因為我,那個孩子肯定不會就這么沒了,我害了那個孩子,也害了我前妻。”

“哦,”我注意到李先生這次稱呼他太太用了“前妻”兩個字,這表示他已經接受了離婚的事實,“然后呢,這樣會讓你好受些嗎?”

“是的,我說出來以后,非常難過。”李先生停頓了一下說道,“但是后來我發現,其實這并不是我的錯,我如果有錯,那我前妻更加有錯了,有了這個發現,我反而輕松了。”

“其實這或許只是一個意外。”我看到李先生認識到這一點,非常高興。

“也許我早點承認是我害死了那個孩子,我就不會那么內疚了。”李先生說,“我和我前妻的關系,自從那個孩子過世就已經發生了變化,我一味內疚想贖罪,也讓她覺得確實是我的錯,她之后也越來越得寸進尺,就好像是我欠了她的一樣。”我微笑著表示贊同李先生的自我剖析。“如果我不是一直讓步,最后也不會因為買車這么點小事而離婚了。”

“所以你之前雖然在理智上不承認那個孩子的離開是和你有關系的,但是你在行動上卻一直在做補償,或者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的行為正在不斷地做出補償。”我解釋道。

“是的,我越是不承認,越是難受,就越是遷就我前妻。”李先生繼續說道,“現在我大方地承認,確實在這件事上我是有錯的,反而好受多了。”

“真好,我也很高興看到你輕松一點的樣子。”我為來訪者的每一次進步而驕傲,雖然有時候只是一小步。“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的潛意識會認為那個孩子的離開都是你的錯呢?”我覺得,也許可以和李先生討論得更深入一些。我很真誠地望著李先生,“你看,這是你畫的大樹,我可以看到在你的成長過程中,也許有一些傷痛存在,而你似乎并沒有處理好。

“我們在大樹的樹干上看到類似于疤痕的痕跡,有時候則會提示我們是不是作畫者在幼年時期受過創傷,而你畫的樹根暴露在外面,感覺上像是想從過去的經驗或者經歷中找尋一些什么來明確未來的一個方向。”

“我想不到什么原因或者傷痛的事情。”李先生表示出迷茫,“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之前我會有那么荒謬的認定。”

我想,也許房樹人有時候也是會出錯的,這一次我就太冒昧了,于是我說道:“那我們今天就先到這里吧,隔一個星期以后的這個時間再見面,你覺得合適嗎?”

“好的,謝謝!”李先生走出咨詢室的時候,我也以為這個個案可能可以結束了。

隨后在和導師的探討中,我堅持了自己的觀點,李先生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在之后的一個階段鼓勵他如何恢復社會勞動力會是一個主要方向,而只要放下內心里對那個孩子和他的前妻的內疚,他會更輕松地生活。但是我的導師又一次提醒我,“喬,如果只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一個男人把在妻子肚子里的孩子的離開完全歸結于自己的過錯,你會不會覺得有些奇怪呢?”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有些奇怪,或者李先生還有別的故事,因為他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并沒有來。他告訴我的秘書說他忘記了,所以只能再約時間,而我并不清楚,今天他是否會出現。

我們心理學會有一個規律,當來訪者第四次到來的時候,才會比較真實地吐露自己的心聲,而今天,是李先生和我的第四次碰面。

“對不起,上周我忘記了。”李先生一來就向我道歉。

“沒有關系,可以告訴我,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嗎?”如果是因為咨詢出現阻抗的話,我就應該更加關注他此時此刻的感受。

“其實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去看望我的父母了,然后告訴了他們我離婚的事情。”李先生說道。

“你的父母在情感上一定很難接受吧?”

“是的,他們對我失望透了。他們一再說,養我這個兒子都沒有辦法養老,如果妹妹還在的話,就不用再為我擔心這擔心那了。”說到父母,李先生流露出了憂傷的表情,情緒甚至有些激動,“我覺得很難過,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我。”

“你父母經常會這么說嗎?”我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我有種預感,我好像找到了我的導師說的那個讓李先生自我評價過低的原因。

“有時候吧,凡是遇到他們不順心的事,他們就會說如果妹妹在就不會這樣了。”李先生無奈地說道。

“你愿意和我說說關于你妹妹的事情嗎?”我想了想問道,以李先生的年齡,我們國家已經開始實行計劃生育了,他的同齡人大多是獨生子女,因此聽到李先生提到妹妹,我也有些驚訝。

“當時我才4歲,有一天爸爸媽媽說,我將會有一個妹妹,但是讓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李先生陷入某種回憶中,“后來媽媽就一個人回老家去了,而我繼續留在這里上學。

“我只是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當時最好的朋友。我覺得很開心,馬上就能有一個妹妹了。”李先生停頓了一下,“其實這件事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我只是聽我父母說,說是因為我走漏了風聲,有人追到媽媽的老家,我那個妹妹被打掉的時候已經7個多月了,是個很漂亮的女娃。”說完,李先生沉默了。

“就是這個原因,父母經常會怪我,說當時他們是無論如何都想把這個妹妹生下來的。”對于這件事,李先生表示無奈,他不愿承認這件事情對他其實是有影響的。

“我能體會到,那個4歲的小男孩,對當時所遭遇的這些事情是感到多么無助。”我似乎可以看到那個手足無措的男孩子,連自己錯在哪里都不知道,卻被自己的父母指責為殺人兇手。

“但是,確實是因為我,妹妹才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的,是嗎?”李先生看著我,希望我可以給他一個答復。

“你也是這么認為的,是嗎?”我現在才知道,在他并不經意的外表下面,一直都背負著這樣一個包袱,那段只有3天的婚姻,也許只是他為自己找的一個救贖。

那天以后,李先生又來咨詢室里做了一個療程,每周一次,看到他放下包袱以后活得越來越自信,我很為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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