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肯定我不會拒絕這個莫名其妙的“站長”職位？”

科爾盯著博士掌心的符文，神色變得漠然，如同凍結的湖面。

“您拒絕與否已不再重要……”博士的指尖輕輕撥弄符文表面，其上泛起微弱的粒子流，“知曉部分“真相”的你，此刻已成為真相本身的構成要件。”

微微停頓，那幽藍符號上光暈似乎更加凝實了。

“畢竟在這里，“認知”即決定“存在”。”

科爾的目光隨著那懸浮的符文微微晃動，“藍月”的冷光在虛空中折射出詭譎的星芒。她注意到其內嵌套的同心圓環結構，似乎在無限向內延展為漩渦，宛若一個簡化微縮的平行世界投影模型。

“您現在可以選擇留在研究所，或是隨時離開。”博士臉上的笑意溫潤如水，“返回誕生您的基準層，亦可穿梭于無限嵌套的平行時空，甚至嘗試“統治”、“毀滅”乃至'救贖'某個世界線……”

它雙手背負在身后重心微微前傾，暗金眼瞳中笑意被裂紋吞噬，“但容我提醒——“創造”永遠比“毀滅”困難百倍，當然，也更具詩意。”

“呵..真是難得。”科爾突然笑出聲來，她微微扶了一下自己的單片眼鏡，“這該不會是入職考核里唯一真實的臺詞吧？”

話音剛落她做出了選擇。當指尖觸碰到符文的剎那，沒有預想中的能量沖擊，只有細碎光塵如逆向墜落的星屑，在她右手背編織出幽藍色的印記——嵌套的圓環象征跨越維度的共振，是無序的量子漲落間，“世界”誕生又毀滅的璀璨氣泡。

“現在該給我講解《造物院員工手冊》了？”科爾轉動著手背的印記，光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企業文化？戰略目標？或者坦白說……”

她突然攥緊手掌，空間在指縫間泛起漣漪，“拯救人類意識圈這種童話故事還是留給小孩子吧，你們真正在收割的，究竟是平行世界的災厄，還是人類文明的恐懼？”

科爾做出了符合她所處世界觀的猜測，博士卻只是報以一笑：“您不妨保留這個浪漫的誤解，這對初期工作反而有益。”它晃動食指，于虛空中點亮無數光點，最終編織出一副虛擬“星圖”。

“作為一名合格的“站長”，當務之急是掌握平行世界干涉能力——對于已接入思維網絡的您來說，應該像呼吸般自然。”

博士的話語中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壓縮了巨大的資訊量，在科爾的思維中解壓膨脹。一瞬間科爾單片眼鏡中幽藍的光暈一閃，她的能力自動激活，鏡片中映出無數的重影，每個倒影都展示著不同世界線的自我：有意氣風發的最高理事，也有舉槍自盡的軍官、懷抱嬰孩的護士、正在融化的人形焦炭……

（所謂的“平行世界”干涉對應的是兩種基礎能力，其一是對平行世界中的每一個自我進行同步操控與感知，其二是對平行世界中某個與自己相關的“事件”，進行“復寫”與“嫁接”。）

“說得輕巧……”科爾捂著自己佩戴單片眼鏡的左眼，似乎下意識想將其摘下來，“每秒鐘都有新世界線誕生，平行宇宙之間的資訊交互與重合，這種負荷……”

科爾做著深呼吸，將后半句咽了回去，突然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視野中被稱為“博士”的實體白大褂上暈染開大片猩紅，又在下一刻宛若幻覺般消失無蹤。這血跡既不屬于當下時空，也不屬于她記憶中的任何節點，那是某個平行世界線里自己對其發動攻擊后的具象化投射。

博士纖長的手指卷起一縷黑發，發梢在霧化的光暈中泛著藍調：“平行世界的自動增殖對基準世界而言是安全閥……”它嘴角的微笑擴大了一分，“站點核心功能之一就像分流渠，把基準世界的災厄——”指甲突然掐斷一截發絲，“——導向“廢棄”支流。”

“那些被導入災厄的平行世界……”

科爾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認知”到了所謂的基礎防御工事外層回環的運行機理。數以萬計的世界線交錯成蛛網，每條支線末端都掛著血肉模糊的殘骸。“防御”不過是把餓狼引向隔壁羊圈，再聽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安然入眠。

——這算什么？某種電車難題么？

如果只是普通人，可能對平行世界還不會有什么實感，但對于本身已經聯通了所有平行時空的“平行空間干涉者”科爾理事而言，她很清楚，那些平行世界和“她“所在的世界雖然基礎設定上有些差異，但其中確確實實生存著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

噼啪……

博士打了個響指引回了科爾的注意力。

“無需介懷……”它臉上的笑容和煦依舊，“您大可以理解為……那些平行世界都是藥物試驗中的小白鼠……或者用作汽車碰撞測試的道具假人……不用客氣地盡情使用吧……”

“介懷？我為什么要介懷？我的認知模組可不包括《動物保護法》。”

科爾笑了笑，像是聽到了有意思的笑話。正如她所言，其“認知”模組并不會對在生物學上被稱作“人類”的單個血肉團塊產生出同理心，她關心的只有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而已。

掠奪……

屠殺……

侵占……

痛苦屬于“個體”，而在災害達到一定規模之前，“痛苦”不屬于“文明”。就好像人不會因為一個小傷口而去關心某個紅細胞的心情一般。

科爾理事所在意的，卻是另一個方面的事情。

——我成為了站長，因此獲取了控制災厄導向的“權利“，我自己所誕生的世界將被作為基準世界。那么若是其他平行世界的其他個體獲取這項權限呢？

這是非常淺顯易懂的邏輯推導：如果成為站長的不是科爾理事，那么她與她所在的世界就隨時有可能被當做祭品投喂給所謂的災厄。

——雖然有點后知后覺……好在……我的選擇似乎是正確的……

即便臉上依然掛著無所謂的表情，但第一次，科爾理事產生出了名為“慶幸”的感情。哪怕她現在可以初步利用相似平行世界的同位體來模擬出某種選擇的“結果”，但這一點對于眼前的“博士”似乎不能生效——因為若是兩者都具備“平行世界”干涉能力，就失去了參照物，觀測結果也會失真。

——目前我所能同步觀測的，僅僅是廣袤無垠平行時空集群中一個小小的角落。我需要更加穩固的“認知錨點”……

科爾在思考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博士溫柔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希望您能繼續保持如此積極的心態……”

它好似看穿了科爾的部分想法，恬靜的聲線突然貼近金發女子的耳廓，用有些打趣的口吻說道：“……順帶一提，您心中的擔心是多余的……畢竟在你們這個封閉的平行世界群落，您是唯一一個承載成熟“思維網絡”錨點技術的個體……”

它平淡的嗓音似乎不帶絲毫血腥，唇瓣仿佛下一刻就要吻上金發女子的耳珠。

“我做過測試……按照我選擇站長的標準，也就只有您與部分平行世界的您符合要求……“

“……“

一瞬間科爾感覺有外來資訊像是濕潤的觸肢一般從耳洞鉆入，眼前一閃而逝的猩紅中，是無數慘死或者瘋狂的身影，其中有她自己也有不認識的人。

“是“權限”也是“絞架”……對么？”

科爾退開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面無表情地望著博士，突然感覺這張精致的臉蛋有點討人厭。

“接下來……科爾站長，請跟我到您的專屬辦公室去吧……“

博士并沒有在意金發女子的目光，話音剛落，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變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