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珅回手一棍，將阻在面前的紅巾步兵連人帶盾擊倒。

到了這一步，任何技巧都是扯淡，雙方比拼的只剩力量、速度和反應了，偏偏賀珅擅長的就是這些。身在包圍圈中尤游刃有余，殺得圍在四周的步兵再也不敢踏近一步。

“大刀傲，只要我賀珅在南陽一天，你休想前進一步！”賀珅一邊揮棍一邊放狠話。

大刀傲哈哈大笑：“我看你也是漢家兒郎，一身好本領怎么就替韃子看起門來了？天道昭昭，蒙元韃子氣數已盡，這江山馬上要易主了，你還想替它陪葬么？”

“氣數盡未盡不是你三言兩語能改變，先保證你能不能活著離開南陽再說！”

大刀傲大怒：“哼！無名小卒，口氣倒不小，那就到閻王殿里再后悔吧！”

說罷，大刀傲一夾馬腹，直沖而來，手中五尺鋼刀切過雨幕，向賀珅腦袋斬來。

賀珅任憑雨滴打在臉上，眼見鋼刀馬上斬至面門突然加速前沖，抽出短刀反手扎向馬腹。

強大的慣性下，賀珅被拖得雙腿離地，爾后重重甩了出去，壓倒一片步兵。

大刀傲胯下戰馬從腹部直至臀部被切開一道長長的刀口，痛苦嘶鳴。

大刀傲盛怒無比，折返身來五尺刀鋒如影隨形切向賀珅，卻再次掄空。

賀珅早已幾個翻滾，撞入紅巾步兵群中。

在敵包圍圈中斗將，賀珅才沒那么傻，打贏打輸都逃不脫一死。

大刀傲驅馬來追，胯下戰馬卻已支撐不住，轟然倒下。

大刀傲轱轆爬起，只見馬腹被切開，臟器灑了一地。

可惡，一匹良駒給他干沒了！

“元帥！快看前方！”有步兵統領突然發現了異樣，指向前方。

大刀傲望去，只見屯戍軍騎兵沖出重圍后，又折返殺來，騎兵身后大批步兵緊隨其后。

大刀傲心高氣傲，哪會認慫，他抹了一把臉上泥漿，揮手大喝：“這有何懼，殺他便是！”

戰爭，尤其是大兵團作戰，隊伍中混進了一個敵人，只要不作死，那他幾乎很難被識別出來，反而比兩軍對壘的鋒面上更為安全。

賀珅混入敵陣才留意，紅巾軍除了額上多了一條紅巾外，身上穿著與屯戍同樣的皮甲布甲，這估計是也先帖木兒那個運輸大隊長的功勞。

王叢率步騎兵急行軍一夜，終于趕上了南陽府外的戰斗。

他正要命士兵布陣迎敵，卻遇見了沖出重圍的屯戍軍騎兵隊。

侯勇一改往日的沉著，見到王叢急呼：“王叢，快快殺回去，賀將軍還陷在敵陣中。”

王叢大驚：“你怎么能棄主帥不顧？”

侯勇身上羅圈甲已處處割裂，鐵笠丟失，一頭長發披散，肋下露出被雨水浸泡發白的傷口，他顧不上解釋，大喝：“隨我來！”

有了王叢這一千生力軍加入，侯勇的騎兵壓力頓減，騎兵只管在前來開路，剩下的事交給步兵就完事。

王叢敦實健壯，在龍虎寨就有“鋼刀王”的綽號，經過幾次高強度的戰斗，早已練就一身虎膽，手執兩把精鋼打造的樸刀虎虎生風，突入敵陣殺得紅巾步兵肝膽俱裂。

僅僅茶盞功夫，屯戍軍撕開了一個寬廣的陣面，一路平推而進。

紅巾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此前幾乎沒有遇見像樣的抵抗，順風順水發展到現在，還沒成長為龍鳳年后三路北伐的強大實力，哪能擋得住屯戍軍這支虎狼之師。

屯戍軍與紅巾軍在泥漿中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南陽府軍民總管程望山終于審時度勢，大開城門，領著義兵百姓一起沖殺助陣。

大刀傲見部隊兩面受敵，士氣漸消，親自領著一支精兵兜至王叢步兵之后，試圖挽回頹勢。

還沒等他發起攻勢，又一支屯戍軍迎面沖來。

高俊領著千人之多的步兵終于趕到了。

數支軍隊在南陽府南門外追逐廝殺，滿地的泥漿漸漸染成血紅，被雨水沖刷，四處流溢。

身在其中的賀珅毫無覺察身上的血液在流失，手里的兵器已換了一把又一把。刀砍卷了，槍刺斷了，就用拳頭砸。

戰場中的其他人何嘗不是如此，身入絞肉機，只有絞死別人，才能留一絲生機給自己。

雨已消，聲漸遠。

不知鏖戰多久，大刀傲終于丟下大批尸首，引兵東去。

賀珅孤身站在東南城角，目送大刀傲等潰退。

抬眼望去，整個南門外尸橫遍野，殘槍斷箭如收割后的麥茬，插在尸身上泛著慘白，泥沼中隨處可見傷兵極力掙扎、哀嚎。

遠遠的一隊屯戍軍追了上來。

“是賀將軍！”

“賀將軍！”

“賀將軍無恙……”

屯戍軍將士發展賀珅，吶喊呼喝聲此起彼伏，傳遍了城南。

賀珅以刀撐地，穩穩的站在雨中，周圍一丈范圍內壘成堆的尸首將他包圍其中。

高俊領著數百步兵，氣勢高昂道：“賀將軍，待屬下再追殺他一番，不能便宜了這幫賊寇。”

賀珅伸手攔下高俊：“窮寇莫追，你殺得了一個大刀傲，卻殺不盡天下紅巾軍。”

高俊愣在當場，專注望向賀珅，才發現他身上鮮血汩汩流淌。

高俊大驚：“賀珅你受傷了？你咋不說！！！”

賀珅咧嘴一笑：“小傷，不礙事。”

高俊哪會相信，圍著賀珅轉一圈，赫然看見他后背上插著兩支斷矛。

翌日清晨，賀珅感覺身體被重重擠壓，慢慢睜開眼睛，卻看到一頭青絲，淡淡的幽香彌漫在鼻尖。

賀珅嘗試著抬頭，卻引發陣陣劇痛，身體不由抖動起來。

那頭青絲馬上揚起，現出了宋二娘那張熟悉的臉。

“賀珅，你終于醒啦！”宋二娘滿臉倦意，卻能明顯感覺到她的驚喜。

看樣子，宋二娘一宿未眠。

“每次我要遭大難時，那個大腦袋總會出現在眼前，這次怎么不現身了，難道夢魘真的驅散了？”賀珅撫摸著宋二娘滿頭青絲，喃喃自語。

宋二娘愣在當場，伸手摸了摸賀珅的額頭，納悶道：“沒燒怎么說起胡話來了？什么大腦袋？”

賀珅攤開兩只手，在宋二娘的頭上比劃：“就是比這還要大十倍的大腦袋。”

宋二娘貌似突然想明白了，臉頰升起兩朵紅云：“討厭，你是故意戲耍迎春姐吧？”

宋二娘難得露出了小女子神態，顯得愈發動人。

賀珅卻一本正經道：“不，確實是個大腦袋，我感覺我這一路行來，都被它窺視著。”

宋二娘被唬得一愣一愣，看賀珅的神情，也不似兒戲之言。

宋二娘一把抓住賀珅的手，心疼道：“賀珅，你當不會出現幻象了吧？一直勸你好生休息，莫要每戰拼命，卻總是不聽。這次鐵矛再入幾分，你就丟了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