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冉看著女兒，仿佛之前從沒見過似的仔細看著她，有一瞬間甚至有些出神，他的眼睛細細瞇起來，又像是陷入了怎樣的陳年舊事。直到冉新月“嚶嚶”的抽了下鼻子，他這仿佛才反應過來，“月亮，”他伸手去拍她的手，輕輕的笑，“爸爸開玩笑呢。”

大概是冉新月多想了，總覺得老冉這個笑容有些蒼涼，又或許是無奈--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不像老冉，印象中的老冉，一直是無所不能的。

他是她的天。

“月亮，”他微微低下頭，“汪仲俞沒來看你？”

“啊！”卻聽冉新月一聲大叫，看他倏地抬頭看著她，她瞪大著眼，“你不說我還忘記了！爸爸，給我一萬塊錢！”

“你要錢干什么？”

“就是他把我送到醫院來的啊。”冉新月環顧病房一圈，又看著他，“還有，帶我住這么高級的病房。要不然，你以為我一個學生哪兒能住這么好的病房？人家帶咱看病已經仁至義盡了，咱總不能讓藥費錢都讓他給掏了吧？”

老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月亮……”

“快給錢，快給錢啦。馬內馬內巨多的馬內，我是只認馬內的沒良心閨女。”冉新月說著就要去掏錢包，仰著臉得瑟，“我爸爸又不缺這幾個錢，對吧？”

老冉再次發揮了以前的土大款作風，要一萬給兩萬，要兩萬給三萬——這次甚至還超常發揮，她手上多了厚厚的三萬塊錢。

老冉還說，明天派人來接她出院。

可冉新月說不用，人家醫生說了，要在醫院多住兩天。其實她撒了謊，她親耳聽到醫生說，現在立刻出院就可以，是她一個勁兒的請求，想在醫院多呆些日子。這樣的VIP病房不像是普通病房那么擠，擠到根本就沒有床位，挨著床位要挨好久。本來病房就是空著的，多呆幾天又多給他們幾天床位錢，所以醫生也樂得見此事。一副“你只要想呆，只要給錢，呆到海枯石爛都行”的樣子。

事實上老冉也懷疑了，說好好的干嘛在醫院呆這么多天，還是在家里好之類的話，回去他會給她好好補補。冉新月只能說醫生說她身體虛弱，回去補又是食補，她又會胖很多，不如在這打些葡萄糖之類的營養針，權當修養一下。

老冉本來還有話要說，可電話響了——他這幾天仿佛一只很忙，忙到焦頭爛額一團亂麻的節奏。于是把她托付給了楊秘書，楊秘書——也就是她的那個司機，經常開白色福克斯的司機，同學眼里的她父親——

也就是說，她的假爹此時又要出場了。

其實，老冉也是多想，醫生更是不用多慮——

她在這呆幾天就行了，她又不會真的在醫院呆到海枯石爛。

她就是想，這樣給自己一個期待，試試看等等一個人。

她就想給自己一定時間——她就想讓自己知道，在這個時間里，他會不會再來。

這是他給她安排的病房，他不會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她就想知道——

他會不會再來。

——

事實上，她失敗了——她等了三天，汪仲俞沒有出現。

他就像是失蹤了一樣。不，還是如上次一樣，只是在她的世界里失蹤了，完全是那種最壞的不告而別。因為他還在其他人的生活里出現的多姿多彩。包括話匣子每次來看她，都不免狠狠提起汪仲俞。有時候她也非常討厭話匣子，這邊還說那么討厭他，但又每次都必須提——

她很想說你提個狗屁，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她也想知道他的消息。

話匣子說，汪仲俞來看你了嗎？見她搖頭，她又咬牙切齒的說，對啊。你看他算個什么人啊。狗屁啊。你都暈倒了，還是他送你來的，他卻當沒事兒人似的，憑什么人啊。普通人辦事都辦不到這樣。

這時她就會說，也許他在忙吧。

他忙個屁啊。話匣子又在那義憤填膺，我上次還在和諧廣場看見他了呢，奶奶的和個女的，對，就是和上次那個女的一起買衣服。老娘我上次有空，還非常有雅致的跟蹤了一下。汪仲俞那樣的人居然還給人買冰激凌！你能想到嗎，那樣一個人，居然還吃冰激凌！居然還在眾目睽睽光天白日下喂個女的吃冰激凌！哎呦喂，倆人那個情深意切喂，就差嘴對嘴互喂了。

話匣子的話簡直太有渲染性了，她這邊說，直接就像是在冉新月那邊來了個畫面重現，真的。就和實況轉播一樣——冉新月只是低著頭，身體不停的顫抖。

話匣子連忙問，你怎么了。

她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在抖。

話匣子干脆把她的頭發拎起來，逼得她抬頭，真是嚇了一跳。只見冉新月抬頭，哈哈的笑著，真的是十分用力的笑，笑的眼角都滲出了眼淚，笑的都直不起腰，仿佛肚子也跟著疼似的，使勁兒的捂著肚子。滿臉是淚，像是十分狼狽，但又仿佛真的是“樂不可支”。

“大姐，你不會吧？”話匣子抽出紙巾給她，“至于嗎？有那么可笑嗎？”

“想想那樣子難道不可笑嗎？”她抽著氣，仿佛是笑的太厲害了，連話都說的有些結結巴巴的，“難道不可笑嗎？你仔細想一想啊。汪仲俞那樣的人，哈哈哈哈……平時西裝革履裝的和人似的，居然也能做出那么肉麻的事兒……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她一邊笑，一邊抓著她手都跟著疼。話匣子瞪了她一會兒，一把抓著她，“等等，冉新月，”她認真的看著她，目光中充滿著懷疑，“你這是認真的嗎？”

“什么認真不認真的？”

“你真的……對汪仲俞沒任何想法？我以為你們……你們……”

“廢話。你們都在多想什么啊。他那么老我這么年輕，”她收起了笑，“誰能喜歡他。”

然后背過身去，像是輕聲但更像是嘆息，反正是悠悠的說了一句，“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