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歸善常會說一句話：“人不能隨便放棄，無論你陷入怎樣的困境，老天都有辦發(fā)讓你緩上半口氣，再給你一個掙扎的機會。”

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堅持和不放棄。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它會對身處困境的人展示慷慨，也會在你最得意的時候露出獠牙。

僅僅擁有名下第一輛無人車，這件事本身不會讓他賺到很多錢，重要的是他有了空軌系統(tǒng)接入許可，這就代表他跨入了另一個階層。如果把中樞比作一座金礦，空軌系統(tǒng)就是他手里的鎬子。

有了這層關系，就算以后運輸公司倒閉了都不怕，光是出租空軌權(quán)限，都能保他下半輩子吃喝不愁。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這才第一天，自己就攤上大事了。

肉販子刁慶一是第一個和他通訊的人，說起死人的事，王歸善全當老刁在和他開玩笑，自己那運的都是正經(jīng)豬。

再說了，這是運輸公司改頭換面，迎接新生的第一天，他哪能不上點心，不僅是自己里里外外看了三遍，連裝貨的時候都是他親自上陣，運的什么東西他還不清楚？

也怪老刁平時這張口就來的毛病，突然有一天說真話了，還沒人信。當時王歸善還和身邊的人開玩笑，說刁慶一賣假肉賣慣了，連豬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結(jié)果沒過五分鐘，治巡的電話就來了，對方也沒說什么事，就讓他去分部走一趟。

王歸善有點犯嘀咕，不會老刁這說的是真事兒吧，于是他決定，先往農(nóng)貿(mào)市場跑一趟。

車從上空經(jīng)過，他就覺出不妙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對這種不妙的感覺有些熟悉。

沒等車停穩(wěn)，王歸善就沖了出去，越過人群，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在三十九區(qū)分部見到的年輕人。

年輕人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職業(yè)，記憶分析師。這種人輕易不出現(xiàn)，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那準沒好事。

王歸善心中一沉，再看年輕人面前，背對自己的那個人影，這不是刁慶一還能是誰。

“完了。”老王心想。

陳亦文是見過王歸善的，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車主：“原來你也在這。”

刁慶一回頭見著熟人，立刻堆出一幅悔不當初的樣子，好像他才是做錯事的人：“老王啊老王，你真糊涂。好不容易都上了正軌，你去碰這東西干嘛。”

“什……什么呀，長官，我碰巧路過，就來湊個熱鬧。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啊。”

老王老遠就看到了車邊上的”善“字，但他還是假模假樣湊近多看了兩眼：“沒錯，是我公司的車。”

“今天是誰負責裝的貨。”

“我。”王歸善一秒立正，好像說話底氣都足了：“我自己裝的，一車都是豬，總共八十八頭，本來想多運一些，不但數(shù)字吉利……”

“除了你還有誰。”

“還有養(yǎng)豬廠那幾個，都是老熟人了。”

“你知道這車里除了豬，還有十三個人嗎？”

“怎么可能，東西我都親自看過，而且這是新車第一天。十三……這個數(shù)字也不吉利啊。”

刁慶一還是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說老王，證據(jù)還在那兒擺著呢，你有什么好抵賴的，該交代的趕緊交代。”

還好寧厚機靈，一看這里的狀況，直接把老刁拉走，免得他插嘴。

臨走時，刁慶一還不忘插一句：“小兄弟，你看我進的可是真豬肉吧，我上次真是被人騙了……”

王歸善心里也清楚，車里藏人的事多半是真的，可他就是弄不明白人是怎么進去的。

“長官，我真是被冤枉的，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老王邊說，邊把陳亦文的手拉到自己前胸：“你不是能看我記憶嗎，來啊，你看了就知道了。”

陳亦文嫌棄地把手抽回：“這事不歸我管。”

“不可能，我見過你，知道你是這個。”老王豎了個拇指：“我騙不了你，你也騙不了我，今天這事真和我沒關系。”

“裝貨的地點在屠宰廠，那里人多，確實不方便往車里塞其他東西……”

“就是。”

“……但空軌車可以在中途設置停靠點。”說著陳亦文打開電子地圖，上面顯示了這趟車的行進線路：“這是空管局的報備記錄，東區(qū)屠宰廠在這里，農(nóng)貿(mào)市場在這里，空中交通一般不存在繞路的說法，正常情況下應該近似走直線，我說得沒錯吧。”

“是，路線是早就定下的，改不了。”

王歸善說著，也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地圖上用黃線標出了空軌車行進軌跡，但要說這是條直線，怕是狗都不信，高亮的黃色都快彎出大半個圓了。

“這事不歸我管。”陳亦文又強調(diào)一次：“但是讓送貨的車繞這么遠的路，偏離正常路線，在檢測關卡外停靠第二次……你又不是去那邊散救濟糧……”

王歸善也傻眼了，他反復確認了三次，確實是自家這輛車在空管局的行進記錄，可這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樣啊。

看現(xiàn)在這樣子，不用說，凍死的那些人絕對是在第二次停靠時上去的。王歸善知道這事不是他干的，可除他自己，那就剩他老婆管倩了。王歸善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對。這姑娘是個安分人，平時的交際圈子也小，她認識的那些人老王都知道，不可能干出這種事。

自己沒干過，也不是他老婆，老王一拍腦。

“我知道了，一定是替我過審核的那家伙，那個空管局的辦事員。”說著老王一臉懊惱：“我說呢，怎么別人的接入審核老通不過，我才接待他兩回，這事就成了。一定那小子在利用我。長官，相信我，我把那個人的資料給你，你去查，一定是他。”

陳亦文算是知道些內(nèi)情，關于王歸善家里的事，他大概比王歸善自己還清楚，不需要讀取記憶都能猜到，這事多半和他妻子管倩有關。

可惜，負責調(diào)查的真不是他陳亦文，那邊恰好塵微趕到，陳亦文只能先同步剛才的對話內(nèi)容，然后指了指女孩：“情況她都知道，你有話可以和她說。”

另一邊，刁慶一也瞄過兩眼現(xiàn)場，不過他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看幾個死人什么的根本沒有負面情緒，甚至精神比寧厚還要好些。

“……我和老王認識十多年了，他是個本分人，外面連個情人都沒有，要說他能干出違法的事，我其實是不信的。而且，荒都人？他們身上能掏出幾個錢，根本犯不上。”

刁慶一怎么想的不重要，寧厚只顧自己問話：“王歸善往這里送豬肉，送了十幾年了吧。”

“那是，兩天來一次，風雨無阻，我攤上的豬肉都是他負責送的。”

“以前都是油電車？”

“沒錯，那幾個司機我都認識，全是拖家?guī)Э诘模蝗菀住！?

“那王歸善以后都換無人運輸了，那些司機該怎么安置。”

“這……人嘛，都是為自己活。”刁慶一好像有些明白過來：“這不會是那幾個司機在報復老王？”

寧厚一臉得意：“好了，你說的話我會記錄到報告里的。阿文哥？”

陳亦文指了指塵微：“她來了，把人聚一下，等她問完就能收工了。”

“她還真跑過來了。”猴子有些不滿。

原本他們只要把現(xiàn)場的狀況記錄好，把需要帶回去的人帶走，這次出勤就算結(jié)束了。分部有專門的設備，能以全息投影的方式還原每一個細節(jié)，塵微只要等著看錄像就行了，這樣大家都省事。

可如果塵微來了現(xiàn)場，那她的詢問工作就在這里展開，寧厚也好、龍渠也好，他們都必須留下維持秩序。而且這次要處理的人不少，收工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不過陳亦文表示理解：“虛擬技術只能還原表面的東西，比如聲音、顏色、形狀，但它沒有觸感和質(zhì)感。這些東西只有你來了現(xiàn)場，才能有直觀體會。”

“觸感重量都有參數(shù)，不來也能知道，而且分析師不都是查看別人記憶的嗎，了解這些東西有什么用。我還是覺得你比她強。”

陳亦文原本告訴寧厚，塵微是他的同期，而且各項評分都是完美，但他想了想，還是算了。

幾句話的功夫，塵微已經(jīng)完成了對王歸善的詢問，見這兩人閑著，便主動走了過來。

“幫我找個人。”

“沒問題。”寧厚答應得痛快：“找誰。”

“王歸善的妻子管倩。”

“這就通知她。”

“不用通知了。我剛得到消息，管倩一早就關閉了通訊定位，現(xiàn)在沒人能聯(lián)系到她。原本我想讓袁宇派人過去，但分部能動的人全在這里，所以只能讓你們兩個去一趟。”

“這就去。”寧厚看著塵微的背影說：“走吧，總比傻等在這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