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上至節(jié)那晚過后，慕若妍沒再踏出流殤閣半步。

慕若妍坐在院落的石凳上，望著那棵嬌小的桃樹出神。

這棵桃樹，是她嫁入太子府的第二天，宇文澤晟牽著她的手，兩人一起種下的。

當(dāng)時宇文澤晟說的話，慕若妍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他說：“阿妍，我們于桃樹下定情，也于挑樹下相守，可好？”

當(dāng)初種下之時，這根挑樹雖然嬌弱，矮小，卻有勃勃生機，可不知為何，現(xiàn)在長大了，反倒顯得死氣沉沉，病殃殃的。

慕若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并沒有聽到身后的呼喚。

北野劼見慕若妍毫無反應(yīng)，大致已經(jīng)猜到她怎么了，北野劼走近她，輕拍她的肩膀，將她拉回現(xiàn)實。

“阿劼，你怎么來了？”慕若妍又驚又喜，邊招呼北野劼坐邊問到。

“來看看你啊，本來前兩天就要來，有些事絆住了，今天才得空來。”

那晚宇文澤晟說的話，慕若妍記憶猶新，至于北野卻說的“有些事”，她大概也能猜出七八分。

“那你怎么進來的啊？”

“小不點兒，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北野劼下一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錢袋。

“這幾天他沒欺負(fù)你吧？”北野劼可沒忘自己此行的目的

“沒有。”

見北野劼不信，慕若妍繼續(xù)解釋到：“未曾來過，又如何欺負(fù)我呢！”

慕若妍話落，頓時陷入了沉默的氛圍。

北野劼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落寞，失望、傷心。

到底怎樣才能讓她回來，回到當(dāng)初那個活潑，每天無憂無慮的慕若妍。

最后，北野劼做了一個決定。

“小不點兒，和我回東月吧！”北野劼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啊？”

“離開這里，和我一起回東月，又或者，你我二人浪跡天涯，我定會護你一生周全，好嗎？”

護我一生周全，他曾經(jīng)也說過，可現(xiàn)在……

慕若妍從未曾想過北野劼會說出這種話。

他們兩個人，一個人正吃驚于剛才的話，一個人緊張的等著對方的回答，注意力都在這里，怎么可能會發(fā)現(xiàn)墻根有人在偷聽呢？

今日一大早，嘉和帝就召了宇文澤晟進宮，此時兩人正坐在麗波樓內(nèi)，桌上擺滿了各色佳肴。

麗波樓是宇文澤晟母妃生前的居所。

“這些都是你母妃最愛吃的，你試試。”嘉和帝有氣無力。

“多謝父皇，這些東西自母妃走后，兒臣再未碰過，還是父皇您多用點吧。”宇文澤晟自始自終沒看過嘉和帝一眼。

今天，是宇文澤晟母妃的忌日。

宇文澤晟本想一個人待著，誰曾想嘉和帝會召他入宮，不僅來了麗波樓，還準(zhǔn)備母妃最愛吃的菜。

“晟兒，你是不是還在怨父皇？”嘉和帝明白，今天不僅是自己最痛苦的一天，也是他最傷心的一天。

“這重要嗎？不管我怨不怨你，母妃都回不來了。”現(xiàn)如今，普天之下敢這般同嘉和帝說話的，怕也只有宇文澤晟了。

“是啊，回不來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嘉和帝呢喃到。

宇文澤晟還沒來得及問清嘉和帝到底在說些什么，旭東的到來就阻止了他的行動。

“殿下，東月王去流殘閣見了太子妃，還說要帶她離開去東月。”旭東的到來，緩解了父子倆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可他的話又將氣氛推向了另一個冰點。

宇文澤晟“簌”的一下起身，想趕回去阻止他們。

“攔住太子。”宇文澤晟的動作快，嘉和帝的聲音更快。

御林軍在宇文澤晟前方，他們就像一張正捕捉獵物的網(wǎng)，而宇文澤晟恰巧就是那只孤獨無依、孤傲的獵物。

“父皇，您愛過母妃嗎？”宇文澤晟深諳現(xiàn)在武力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他選擇換一條路。

嘉和帝沒有絲毫遲疑道：“此生摯愛。”

“阿妍亦是吾生摯愛，難道父皇想讓兒臣重蹈您的覆轍嗎？”

嘉和帝眼神迷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語重心長道：“去吧。但別忘了答應(yīng)朕的承諾。”

他邊說話邊示意御林軍退下。

“多謝父皇，兒臣定不付您所托。”宇文澤晟迫不及待的離去。

看著宇文澤晟急切的背影，嘉和帝小聲道：“婷兒，倘若朕當(dāng)初像晟兒這般，你我也不會落得今天這般結(jié)局吧。”

思及往事，嘉和帝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恍惚間，他看見一個青衣女子向自己款款走來，呢喃道“婷兒，是你來接朕了嗎？”

太子府側(cè)門，慕若妍提著衣裙上馬車，看著旁邊伸出來的手，猶豫片刻還是搭了上去。

“放手。”

一陣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慕若妍停住動作，回頭看去，見宇文澤晟氣勢洶洶的朝自己走來，帶著賭氣的成分，慕若妍繼續(xù)往車?yán)镒摺?

宇文澤晟趕到時，見北野動正扶著慕若妍登馬車，頓時，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底涌出，尤其是在他看見慕若妍忽視他后，這股火越燒越旺，幾乎焚盡了他所有的理智。

靠近馬車，推開北野劼，帶走慕若妍，一氣呵成，

宇文澤晟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把慕若妍關(guān)起來，哪兒都不能去，誰都帶不走，永遠(yuǎn)留在自己身邊。

宇文澤晟拉著慕若妍疾步往流殤閣去。宇文澤晟的腳步又大又快，慕若妍一直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至于北野劼，在宇文澤晟推開他的瞬間，那堆侍衛(wèi)就十分有眼力見的圍住了他。

他想沖進去帶慕若妍走，可雙手難抵眾拳，最終他還是被擋在了太子府門外。

北野劼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頹廢的坐在臺階上，想起了剛才在流殤閣的場景

“阿劼，對不起啊，我不能跟你走。”慕若妍糾結(jié)片刻答到。

北野劼不確定的開口：“你還沒放下他？”

慕若妍盡量說的含蓄且明白，既不傷北野劼，也不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放沒放下他，我不知道。現(xiàn)在我不能離開，是因為南蘇的事。”

慕若妍的話讓北野劼松了一口氣，他再次開口道：“你只要想離開，這些我都能解決。你別忘了，現(xiàn)在我可是東月王啊。”

“好”，咽在慕若妍喉頭，她多想答應(yīng)北野劼，拋棄這里的一切，去過像自己夢里那樣悠閑、自在的生活，可是不行，她不能怎么做。

“阿劼，那是一條人命，我雖未殺伯仁，可伯仁卻因我而死，我過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我不會走的。對不起啊，北野劼。”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

既使氣氛尷尬，北野劼也不愿離開，他舍不得，他只想和他的小不點兒多待一會兒，再多待一會兒。

慕若妍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能彌補自己對他的傷害，看著北野劼失落的神情，她想到了自己當(dāng)初許給他的承諾。

“阿劼，還記得小時候我答應(yīng)帶你去吃餛飩的事嗎？”既然自己不能為他做什么，那就盡力實現(xiàn)自己許給他的承諾吧。

“嗯，記得。”他怎么可能會忘記呢，在禹朝和慕若妍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快樂、最無法忘記的時光。

那時，北野劼母親病危，他請求回國的愿望被嘉和帝拒絕后，一個人失落的待在角落哭泣，慕若妍答應(yīng)他一定會幫他回去，并承諾等他回來，帶他去吃自己最愛的餛飩，那家宇文澤晟帶她溜出宮，兩人經(jīng)常去吃的餛飩鋪。

“那我現(xiàn)在兌現(xiàn)承諾還來得及嗎？”

北野劼默不作聲，只是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慕若妍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

臨進門前，慕若妍抬手指了指閣外。

她那一指的含義，北野劼懂她的意思，讓他去解決侍衛(wèi)。

兩人之間的默契亦如當(dāng)初。

小時候，慕若妍為了逃脫宇文澤晟的掌控出去玩，沒少和北野劼一起耍手段。

北野劼起身往驛館走去，曾經(jīng)他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守護自己愛的人。

所以他拼命討好父王，可最終還是沒護住母親，現(xiàn)在，他成了東月王，可依舊保護不了慕若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