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好好懵了,聽著高慧說的,第一反應是她在開玩笑,但迎著她沒有一絲笑意的眸子,自己先是坐不住了。
“張郎閑暇時發明的只繪其表的素描畫你還記得吧,我家中有一位畫師習之,被張郎認為得其八分技藝,他在月余之前,知道居正去錢塘后就過去了。本來是想讓他畫幅張郎的畫像,已經三年沒有見到他了……后來……后來……”
說著高慧的聲音低了下來,接下來的……于她也是不愿回想之事,想一次就是把心上的傷口撕開一次,更何況說出來了。
但她還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了,張好好從她剛剛被自己躲開的手,發現了她的不平靜。
“張郎來信,我知道了他的婚事,身份語焉不詳定有問題。姓趙,錢塘,貌美未嫁,身份低微的女子,很容易找到人了。畫師遠遠的看了那趙小娘子,畫了一幅畫像用鷹隼傳了過來。那畫據畫師所言也不過七八分神韻,與真人遠遠不如。”
說著單手把畫遞給了張好好,張好好接過畫,卻沒有看,而是向高慧問道:“可以松手了嗎?你疼不疼不知道嗎?還是故意的?”
高慧低頭,發現自己挨著張好好的左手掐到她的手背,松開后,沒有辯解,起身點上油燈,背對著張好好淡淡的說了句:“習慣了,就不疼了。”
張好好怔怔的看了看高慧,又轉頭看向畫中:
身處鬧市中,一女子身著紅色襦裙亭亭玉立,正回首望去。
旁人穿了可能太俗的紅色襦裙卻讓她清雅絕塵的氣質沾上一絲煙火氣。
劍眉鳳眼直鼻,五官精巧的無懈可擊,宛如大自然賦予人間的一尊玉像。
在她的光芒下,旁邊那個胸懷寬廣的像是畫者筆誤的花信少婦,也變得平平無奇了起來……
仙姿佚貌,宛若姑射神人,
鐘靈毓秀,疑似仙界來客。
看著畫中之人,張好好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這兩句話來,這般容貌,也只能是《南華經·逍遙游》中“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的藐姑射山上的神女吧!
張好好自認見過世面,從成名至今三載多,平日里去達官貴人府上獻舞,皇宮里她都去過三次了,皇后和眾娘娘見過,各家掌家的誥命夫人見過,年輕一輩公主貴女見過,甚至那些大人們的寵妾愛姬也一樣。
容貌氣質儀態皆是頂尖的小娘子她見過不少,有雍容華貴的,有淡雅如蘭的,有清冷如梅的,教坊里那些勾魂奪魄的小娘子也不少。但……
這個張趙氏,張好好看到她后,雖然被其容貌所震驚,但是她自問也不算差,若論眉眼五官精致,京中就有人能勝過她,就是她死對頭的姑姑——四妃之一的賢妃高琳。
高貴妃是張好好至今所見到的女子中,五官最為精致的,而且身材不比畫中那個少婦差,和她的侄女完全是兩個極端。
只看這些就不比這個張趙氏差,再加上一生養尊處優的貴氣,和身居高位頤指氣使的驕態,甚至可以說是略勝一籌。
但是,如果問她誰美,張好好只能說高貴妃輸了,張趙氏身上有股難以言說的氣質,看完畫像最令她難以忘記的不是容貌,而是那股氣質。清冷而不冷淡,淡雅中有股出塵的感覺,就像……仙!
對,就是仙氣,張好好此刻想到的就是曹子建《洛神賦》中的洛水神女: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也只有洛神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清新高潔,才能與張公子相配吧……
看到張好好對著畫卷久不言語,高慧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恨其不爭的嘲道:
“怎么?當年的黃毛丫頭如今都成了行首花魁,張郎的妻子有這般容貌才是正常。也對,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么?唯一擁有的依憑被人輕而易舉的撕碎。你不憂誰憂?你不慮誰慮?”
高慧一連串的反問一句比一句言辭激烈,直接把張好好貶低的好似一無是處般。
不給其反應思考的機會,接著高慧一改剛剛咄咄逼人的態度,拉起張好好的手,語氣舒緩的安慰起她來,話里話外都是勸她與自己連手。
“你這手段有些粗糙啊!高小娘子應該很少這樣籠絡人吧?也對,官家內侄,勛貴獨子,何須這些小道!被您拉攏,在下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
張好好甩開高慧的手,冷笑道。
被甩開手,高慧也不惱,只是把之前扯出來的笑容收了回去,靜靜地看著她。
“高小娘子,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如此這般肆無忌憚,害了這么多的小娘子,難道不知你離公子越來越遠了嗎?”
“我不心狠手辣蛇蝎心腸,怎配公子天縱之才舉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