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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夜生瀾

閩王劉瑁,時年四十有二,雖然是庶出,但是先文帝子嗣不豐,自誕下嫡長皇子劉琮之后,十年間先后不過生了三位皇子,不論嫡庶盡皆早夭,只有庶出的五皇子劉瑁這里存活了下來,可也是自幼體弱多病。先文帝與母妃憐他幼時體弱,便由得他一生文不成武不就,皇兄劉琮也是自小就對他疼愛有加。劉瑁三歲之時,先文帝又得了一位嫡出的六皇子劉玨,自此再無所出。先文帝故去之后,后宮之中自先文帝貴妃位以下的嬪妃依制或入帝陵殉葬,或發配懿德廟為尼。劉瑁生母乃是嬪位,誕下劉瑁雖然晉位側妃,但卻免不了或殉陵或出家的命運。而劉琮尚未正式繼位,就帶著幼弟劉玨從母后那里求了懿旨將劉瑁母妃救下。劉琮繼位為宣帝之后,封劉瑁為閩王,并準許他將母妃接入王府供養。

劉瑁幼時體弱,于女色方面并不放縱。自劉琮繼位以來,劉瑁晉親王位已經十多年的時間,王府內也不過納了一正二側共三位妃子,子嗣也不過二子二女。這一次卻不知如何起了興致,向宗祠殿提請要納花如夢入府。不過,在距離六月廿五越來越近的建州城中,一個閑散王爺納了個花魁入府,實在是一件引不起太多人關注的事情,包括對柳隨風來說也是如此……

柳隨風回到衛府當晚,與古天嬌月夜一晤之后,彼此間竟有了些心意相通之感,心中煩郁自然一掃而空。不過,雖然二人相處發乎情止乎禮,卻哪里逃得過衛府中眾人的雙眼。安問與僧丐雙俠這幾日未有其他動作,白天便在衛府之中盤桓,晚間返回百福客棧。這期間,柳隨風曾再次向安問誠心討教,古天嬌在一旁添油加醋推波助瀾,安問無奈之下便將本事用出了七分,在一百八十余招上將柳枝點在了柳隨風咽喉之處。柳隨風恢復了少年灑脫恣意之態,這一次終于真正對安問心悅誠服。不過之后,柳隨風與古天嬌便開始合計如何讓南宮伯雅與安問過手……

柳隨風自忖劍術招式已經不弱于師姐,那日只是被師姐攜劍罡之威擊斷了柳枝,所以,盡管他在招式上輸給了安問,仍然覺得南宮伯雅能夠以力破巧壓過安問。古天嬌與僧丐雙俠二人自從第一天進入衛府沒有機會說起安問曾以丈許劍罡壓制魔門三長老,后來柳隨風負氣出走,眾人更不會對他主動提起這事去刺激他。如今這一番計較卻是古天嬌心中再次起了促狹之意,她頗為好奇柳隨風得知安問修為早已達到劍氣化罡之后的反應,當然,她也頗為好奇以女子之身能在三十歲剛出頭便有如此成就的南宮伯雅是否能夠勝過安問。

南宮伯雅心中也存了向安問討教之意。

南宮雁所傳明月譜內功,在打下根基的初期確實不如滄瀾勁對拳腳氣力提升的那般明顯,但卻是對一名劍客來講極為適用的內功。南宮雁曾對自己的子女及核心弟子提過,明月譜內功對于劍道天賦突出的人助益極大,根基扎實,習練有成之后對于提升劍氣威力效果極佳。而一旦將明月譜第七重功行圓滿,便可達到劍氣化罡的境界。柳隨風天賦極高,但年紀尚輕,明月譜如今停留在第六重境界,距離第七重只差臨門一腳。南宮伯雅則是在近日終于將明月譜第七重功行圓滿,踏入第八重境界,并且自然而然地跨過了劍氣化罡這道一流劍客的門檻。南宮伯雅如今全力施為,能夠凝出九尺劍罡,對于剛剛達到劍氣化罡境界的人來講,即便是男子劍客也已是了不得的天賦與成就。柳隨風與安問兩次切磋南宮伯雅全程目睹,以她修為眼光,對于安問竟然隱隱生出不敵之感,因此她心中對于同安問討教這件事,下意識地有著極大的期待。

所以,當古天嬌嬉皮笑臉地拱到南宮伯雅身邊,問她想不想和安問過過手時,南宮伯雅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并直接向安問發起了邀請。讓準備了一肚子怪話和伎倆的古天嬌與柳隨風二人目瞪口呆……

“南宮雖是女兒身,劍道修為尚在我小師弟之上,不知安大俠可愿指點一二?”南宮伯雅目光堅定地看著安問。

安問瞥了一眼大眼睛眨啊眨著的古天嬌,心知自己若不答允,這丫頭定然不知又準備了什么古怪,低頭苦笑著搖了搖頭,便應承下來。

衛府庭院內的柳樹又少了兩根枝條……

令安問始料不及的是,南宮伯雅戰意極盛!柳枝一出,已是直接帶出了當日擊斷柳隨風手中柳枝的凝厚劍風!

柳隨風不禁愕然,自衛平離世以后,他從未見過師姐今日這般狀態!恍惚間仿佛抖碎了一身的堅冰,眉眼間竟似乎帶出了她大婚當日“素手裂紅裳,一劍震七英”之時的傲然神色!同時,柳隨風心下暗自慚愧,自己兀自有些因為在師姐面前施展二百五十多招方才落敗而暗自欣喜,若是南宮伯雅如今日這般施為,自己哪里撐得過百招……

看著庭院之中氣勢全開的南宮伯雅,被南宮伯雅逼得連連后退但仍然守御有度的安問,柳隨風神色逐漸肅然起來……

年少成名!譽滿南楚!風流倜儻!瀟灑俊逸!自十八歲在南楚武林亮相以來,柳隨風可謂是一帆風順,風頭無兩!他雖是天然灑脫通透之人,但過于順利的際遇終究讓他有些驕傲自負,眼高過頂。切磋中輸給安問,不算什么大挫折,但已經是出道以來一直處于眾星捧月一般位置的柳隨風所遇到的最大挫折。但是,安問能得古天嬌認為義兄,估計又受過劍神古無垢指點,想來也是大梁這一輩數一數二的劍客,所以想通之后的柳隨風并未如何覺得難以接受。

今天的南宮伯雅讓在一旁觀戰的柳隨風猶如遭受當頭一棒!

原來師姐一直都在讓著自己……

原來自己哪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強……

原來自己還差得遠!

柳隨風生平第一次得以正視自己與師姐之間的差距,然而,以他個性并未因此頹然自卑,屬于男兒的一股爭強好勝之意,頂著柳隨風的思緒,看著庭院之中以柳枝相擊的南宮伯雅與安問,竟然漸漸進入了一種空靈的狀態,體內的明月譜勁力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高速運轉起來……

李秋然和安兒只能躲在月門之外露頭觀瞧,他們看不懂柳隨風狀態的變化……

僧丐雙俠和古天嬌也均被二人吸引,并未注意到柳隨風的狀態……

南宮伯雅此時精神高度集中,眼中只有安問和他手中的柳枝……

但安問注意到了!

南宮伯雅一氣呵成攻了五十余招,氣勢愈盛!安問體內歸元勁力運轉,將護體罡氣擴至身周五尺左右的范圍,他這護身罡氣守御效果極佳,無論是赫連勃的暗器偷襲,還是柳隨風劍氣極盛的逐風一十三式,均曾受到這護體罡氣的極大干擾。但是,這護體罡氣不足以抵御劍罡之威!雖然南宮伯雅將柳枝遞進這一范圍之內,也能感受到一股粘稠厚重之感,但以她憑柳枝揮出的凝厚劍風摧破這護體罡氣便好似熱刀切牛油一般。安問的護體罡氣無法讓南宮伯雅手中這根柳枝受到明顯的阻力,因此被迫得不住后退,但仍能以手中柳枝守御的風雨不透!

安問以眼角余光看到了柳隨風的異常,柳隨風進入那種空靈狀態自然無法以肉眼察覺出什么不同,但明月譜內勁高速運轉起來,柳隨風便下意識地盤膝坐下,五心朝天,瞬間入定!他略一思索便知南宮伯雅這般猛攻大概讓柳隨風有了什么觸動,這般際遇極為難得,但如果自己二人繼續這么激戰下去,一旦勁氣激蕩波及柳隨風,當時就會有走火入魔之危!

“衛夫人且請收手,令師弟怕是進入了頓悟入定的狀態!”

南宮伯雅聞言一怔,散功收式,扭頭向柳隨風看去。僧丐雙俠與古天嬌三人此時也發現了柳隨風的變化,庭院內眾人彼此對視了幾眼,安問和南宮伯雅便出言吩咐安兒和李秋然自去演武廳修習晚課,而五人則自然而然站住了庭院之中的五個方位,將柳隨風護在當中……

月上中天,鳥息蟲鳴……

柳隨風衣袍鼓動,雙目闔閉,依然內力鼓蕩,紋絲未動!

直至東方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天光破曉,柳隨風鼓蕩的內力終于平復下來,回歸了正常的運轉速度。

一聲清嘯!柳隨風睜開了雙眼,雙目之中精光一閃而逝!于這一刻,柳隨風明月譜第六重功行圓滿,正式踏入了第七重境界!無論是他師姐南宮伯雅,還是師父南宮雁,都是在二十五歲以后方才達成這般成就!若不是這一次在觀看南宮伯雅急攻安問之時因功法同源,竟而空靈頓悟,南宮雁曾判斷他尚須兩年苦功才能踏入明月譜第七重。

聽到了柳隨風這聲清嘯,占住了庭院五個方位的眾人便紛紛結束了打坐警戒的狀態,站起身來。柳隨風定睛一看,已知自己頓悟入定,雖然是一番際遇,可一旦遭受驚擾便有走火入魔之危,師姐,僧丐雙俠兩位前輩,安問以及古天嬌這一夜守住了衛府庭院為他護法。

柳隨風向眾人一一施禮謝過,卻聽得南宮伯雅笑吟吟說了一句“師弟小心了!”

緊接著,一根柳枝攜著凝實厚重的劍風朝著柳隨風當胸襲來!安問聽到南宮伯雅出聲之時,便已經將昨夜置于腳下的那根柳枝挑向了柳隨風。柳隨風一邊搖頭苦笑,一邊伸手接住了安問挑過來的柳枝,接住了南宮伯雅的攻勢!這一次,堪堪接到了一百二十招,柳枝才被南宮伯雅擊折,并且這一次仍有樹皮相連,沒有完全斷掉。

這一番二人激戰,安問與僧丐雙俠等人便沒有留在庭院之中觀看,柳隨風這一番際遇,南宮伯雅身為師姐與他遞招之后定然有些交流會涉及傲劍門技藝奧秘,這幾位都是頗為正派之人,自然不會在這時不知趣的留下來做妨礙。

“不錯,師弟這一夜頓悟,果然是提前踏入了明月譜第七重,真是可喜可賀,只是接下來仍須刻苦用功,穩固境界。父親如果得知,也定會為師弟開懷高興!”

柳隨風爽朗一笑,隨即問道,“雖然可喜,但卻沒能看到師姐你這一戰的后半部分,卻不知最終結果如何?”他此時已經能夠正視自己與師姐和安問二人的差距,但他尚不能清晰的確定安問與南宮伯雅到底誰會更強一些。

“沒有打完,看機師弟你頓悟入定,我們這邊就收了手。”南宮伯雅正色凝思了片刻,頗為肯定的下了論斷,“但此人劍道修為一定在我之上!”

柳隨風咂舌,這幾日大家逐漸熟稔起來,柳隨風已經知道了安問實際上還要比今年三十三歲的師姐小上兩歲,“怎么,以師姐如今劍氣化罡的程度,也破不掉安大俠那古怪的護身氣勁么?”他雖近日兩次敗給安問,但對于安問的護體罡氣已經有了頗深的體會。

南宮伯雅搖了搖頭,“尚不至于……”僧丐雙俠等人照顧柳隨風的感受,并未提及桃花澗遭遇中安問施展劍罡壓制秦百榕的細節,故此師姐弟二人之前都不能確定安問是否能夠凝聚劍罡,如今接手過后,南宮伯雅急攻五十余招也沒將安問迫出全力,她對安問的劍道修為已經有了一個模糊但還算準確的估測,“安大俠確如他自己所言極擅守御之道,但我即便是以柳枝施展劍罡,那護體罡氣的阻礙作用其實非常有限,只是從他昨日應對我急攻的反應來看,此人一定早已達到了劍氣化罡的境界。”

柳隨風嘆了一口氣,“隨風今日方知中洲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自幼以師姐為目標一直追趕,可直到今日才剛剛認清與師姐之間的差距。還有安大俠,我竟是連他幾分真本事都逼不出來,回想之前的輕狂自負,真是汗顏……”

“師弟倒不必妄自菲薄,以你這般年紀能夠有此成就,便是父親得知也定會不吝贊賞的。”……

師姐弟二人交流了一會兒,南宮伯雅自然向師弟傳授了一些明月譜第七重的關竅,眾人便一起陪著衛母在府上用過了早餐。

南宮伯雅昨日與安問交手只打了一半,她自己有心分個高下始終,然而古天嬌和柳隨風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沒再繼續起哄。車哲眼力頗深,又已經與安問并肩經歷了數次生死惡斗,已經看出安問切磋之中的留力之舉,修為當在南宮伯雅之上,以他身份年紀自然也不會去故意推動此事。凈明大和尚心中頗為好奇,總算車哲提前跟他打了招呼,避免了這大和尚生事之意。安問自己更不會上趕著要跟南宮伯雅分出高下。只是,柳隨風與古天嬌二人均知南宮伯雅雖然如今性格清冷,但卻于劍術上最為自負,卻是非常促狹的故意不在提起這回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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