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的承諾
- 長江新里程計劃管委會
- 5195字
- 2022-07-07 17:35:04
使命——中國殘疾人輔助器具中心綜合處主任侯平采訪實錄
2006年8月 本書特約記者:江 羽 王獻華
記者:在實施長江新里程計劃之前,中國殘聯在假肢裝配方面開展過相關工作嗎?
侯平:在實施長江項目之前,中國殘聯系統在假肢裝配服務方面基本是空白。當時假肢裝配是以民政假肢廠為主體,還有一些外資、合資和民營的裝配機構,大都集中在省會等大城市。生活在農村和偏遠地區的殘疾人很難得到服務,要想裝配假肢就得到大城市去,除了假肢費用非常昂貴外,還要負擔交通、食宿等費用,貧困的殘疾人是裝不起假肢的,而在殘疾人群體中,貧困者的比例確實非常高。因此,如果中國殘聯不開展這個項目,不給予他們特別扶持的話,這些殘疾人可能一輩子都裝不上假肢。所以,中國殘聯理事會眼光確實很獨到、很長遠,因為這是一個龐大的亟待幫助的群體

殘疾人自制的簡陋假肢。

長江新里程計劃提供的假肢。
另外,長江新里程計劃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要推動輔助器具服務工作發展。我們去過臺灣考察,也去過國外考察,他們的輔助器具服務是很全面的,因為事情做到最后,不管你有再多再先進的康復手段,最后能夠幫助殘疾人恢復功能、改善生活、提高活動能力的,還是要靠輔助器具。所以國外輔助器具機構非常發達,北歐國家如丹麥、瑞典,人口不多,但一個輔助器具機構就有一百多人,從研發到適配,服務一條龍。從這個角度講,我們還有很大的距離,即使與我們的同胞臺灣、香港相比也是這樣。中國殘聯上個世紀90年代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但是輔助器具服務真正的發展還是李嘉誠基金會資助的項目帶動起來的。當時,理事會討論這個項目的目標時,一方面要解決貧困殘疾人假肢裝配難的問題,同時,就是要把項目作為一個切入點來帶動輔助器具發展,這個目標確實實現了。

湯小泉理事長聽取假肢制作裝配工作人員介紹情況。
記者:我們的假肢開發是如何起步的?是否借鑒了國外的經驗?
侯平:我們曾派人去印度考察,因為印度有類似我們現在的殼式假肢,很便宜,所以當時就提出來能不能在中國也開展這種殼式假肢裝配服務,畢竟中國有這么多的殘疾人,很多非常貧困,社會上的假肢根本裝不起,國家也不可能投入那么多的資金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只能獨辟蹊徑,走自己的路。所以我們就想應該在借鑒國外經驗的基礎上開發出我們自己的普及型假肢。
剛開始借鑒的是印度加普爾假肢,我們派技師專程到印度學習了兩次,但發現他們的假肢很粗糙,照搬不行,必須立足于國情、依靠自己進行開發,成果就是項目開始裝配的殼式小腿假肢。我們開發的殼式假肢無論是接受腔材料、假腳,還是制作工藝,都大大超過了印度假肢。隨著殘疾人需求的多樣化,我們不斷研發,推出了骨骼式小腿假肢和大腿假肢。項目原先沒有大腿假肢裝配任務,只是進行研發。大腿假肢大規模裝配是從2003年中央政府彩票公益金項目開始的,因為我們到基層實施項目裝配小腿假肢的時候,發現很多大腿截肢的殘疾人滿懷希望而來,甚至是走了百十里的山路,結果發現裝不了,殘疾人很失望,我們的工作人員也很難受。所以我們加快了普及型大腿假肢開發力度,技術成熟后,我們向國家申請了裝配資金,為近萬名殘疾人裝配了普及型大腿假肢,這也是李嘉誠基金會捐助項目的種子作用的結果。“十一五”期間,我們還要加大開發力度,滿足更多的殘疾人的需求。
記者:項目執行過程中最讓你感動的是什么?有些什么切實的感觸?
侯平:項目執行過程中有許多事情都讓我感動,令我感觸最深的有這么幾點:一是殘疾人裝上假肢后的喜悅,對黨和政府、對李嘉誠先生的感激之情真是發自內心的。他們裝配假肢后,恢復了勞動能力,能夠像健全人一樣有尊嚴地生活,那種感激之情,那種知足的心情,是我這么多年來經常遇到的,也是最讓我感動的事情。二是我們大多數殘疾人,尤其是農村地區的殘疾人,他們的貧困狀況是我們想象不到的,那種渴望盡快康復的心情是很強烈的。第三點是我們基層的工作人員非常辛苦,2000年我到廣西假肢裝配站,也就是短短的一段時間,裝配站的技師就裝配了二百多例假肢,那些天技師們幾乎沒有一天能在夜里12點前睡覺。我們的假肢裝配服務的方式,有的是把殘疾人組織上來,有的是派人下去,服務到基層,工作連續性很強,每天都要工作十多個小時,工作起來沒有節假日是非常普遍的現象。我對裝配技師的奉獻精神是感受很深的。我們這些基層工作人員,有時候和我們交流的時候就說,雖然工作很辛苦,但看到這么多殘疾人從此站起來、走出去,感到很有成就感,覺得很自豪。我們基層的這些同志盡管待遇不高,勞動強度又這么大,但他們對工作沒有什么怨言。為什么呢?我想有許多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幫助殘疾人是發自內心的,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在做善事。一線工作人員在面對殘疾人的時候,那種責任感、使命感,是無法推卸的。
記者:作為一線的工作人員,為殘疾人出了很大的力,這是一份愛心,并且這份愛心可以傳遞到社會。這也可以說是項目的效果之一吧?
侯平:是的,項目的實施對社會起到一個帶動效應,殘疾人由衷地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李先生!受益人周邊的人群也深受影響,社會道德也好,扶弱濟困也好,項目確實起到了改善社會風氣、促進社會文明進步的作用。

侯平主任與假肢專家在山西省臨汾市視察項目進展情況。
從項目六年來的效果看,政府更加重視殘疾人事業,社會也更加關注殘疾人的狀況。例如,浙江省2001年省委宣傳部和殘聯共同搞了一個大型活動,叫“給你一條腿,讓你站起來,還你一個美麗的人生”,通過各種新聞媒體廣泛宣傳,包括浙江衛視也舉辦了專題晚會,面向社會進行募捐,采取一對一的幫扶形式,最后總共募集了四百多萬,浙江省所有的貧困殘疾人都免費裝配了普及型假肢。許多地方像陜西連續三年把裝配普及型假肢作為政府為群眾辦的實事之一;各級政府,只要一提起這個項目,都非常支持。在李嘉誠基金會捐助項目的影響下,由于宣傳到位,影響力到位,自然就形成了扶殘助殘奉獻愛心的社會氛圍。

程凱副理事長考察假肢制作情況。
項目結束之后進行了績效評估,但有很多東西是不好量化的,比如原來只能在地上爬行的人,裝上假肢站起來以后就可以參加勞動,甚至能出去做生意,出去務工了,這個績效就很難量化。個人的康復、貧困的改變、家庭和社會負擔的減輕,等等,效果都是顯著的。
記者:為全國范圍內的貧困殘疾人安裝假肢是一個大工程,裝配站的建設是硬件保證,而人員的配備則是軟件保證。假肢裝配技師的培訓是如何進行的?
侯平:在項目啟動之前,殘聯沒有自己的裝配體系,當然也沒有裝配技術隊伍。通過項目實施,我們建立了一支自己的面向基層的普及型假肢裝配服務技術隊伍,這個隊伍雖然水平參差不齊,但很多技師的裝配技術已經很成熟了,這一點,連國外的同行都承認我們的優勢。
我們開展培訓主要是在中國假肢矯形技術專業學校進行,那是中國唯一一所培養假肢矯形器專業技術人員的學校。一期項目我們采用兩種步驟培訓技師,第一步是開展殼式假肢技術培訓,進行一個月系統的理論和專項技能培訓,培訓后回到基層由熟練技師指導去進行裝配服務,熟練了后再回到學校參加骨骼式假肢的技術培訓。我們制定了培訓計劃,一年要辦幾次培訓班,而且培訓模式是適合我國國情的,時間緊,任務急,很多東西必須現學現用。當初第一期培訓班結業的時候想讓德國專家出席結業儀式,但是德國專家不愿出席,為什么呢?能理解,因為我們國家也好,國外也好,假肢培訓都得三五年,我們才一個多月就出來做假肢,他們對此有疑問。可是項目實施到最后,我們靠事實證明,這種方式是可行的,他們不但認可,而且還考慮在不發達國家開展相關援助項目時,會參照我們的培訓方式。
另外,國家對假肢裝配技師的要求跟醫師一樣要有執業資格,或者說假肢機構要面向社會開展服務都必須經過工商登記,其中一個重要條件就是必須至少有一名技師取得國家假肢制作師執業資格。通過資格考試相當難,全國那時也沒有超過200個執業師,而我們項目培訓的技師就有31人拿到了資格證。這一點也說明我們的培訓效果是很好的,培養模式是成功的,實現了我們的培訓目標——為殘疾人裝上基本滿意的假肢。
記者:一百多個裝配站都分布在什么地方?人員是如何配備的?

河南省新鄉市“百人站立行動”受益人在北京旅游。
侯平:項目建立的180個裝配站,分布在全國各省區市,以中小城市為主。對裝配站我們有一套很嚴格的建設和管理工作體制、工作要求。裝配站的人員都是當地自己配備的,由項目進行技術培訓。項目實施前,基層假肢裝配機構非常少,殘疾人要裝假肢就要到大城市去。現在我們的裝配體系已能為殘疾人提供就近就便的假肢裝配服務了。我們的目標是通過“十一五”計劃和新一期項目將已有的裝配站進一步鞏固和完善,拓展服務領域,將來形成全國“連鎖”的形式,按現代假肢制作流程為殘疾人提供假肢矯形器裝配服務,使殘疾人更廣泛地受益。“十五”期間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建立假肢裝配機構,培養技術隊伍,完成項目任務。“十一五”的任務不但繁重,而且更加艱巨,我們要讓假肢裝配服務再上一個臺階。雖然是為貧困殘疾人服務,但是我們的服務標準不能降低,工作要盡量做細,實現李嘉誠先生的愿望,爭取讓每一分錢都發揮其最大效用。
記者:假設這個項目中李嘉誠基金會把錢全都給齊了,這和只給一部分錢然后政府匹配相比,對社會的感召與影響哪個效果好?
侯平:給一部分錢有時候效果會更好。對社會發生影響必須有一個方式,經濟是一個杠桿。李嘉誠基金會的“種子”錢肯定不夠,就得找政府匹配。找政府要錢肯定也困難,政府會說有這么多事情要做。但是我們把項目成果給政府看,看它發揮的作用,看它對社會的影響,政府肯定就認可了,也知道殘疾人確實有這么多需求,需要給殘疾人假肢裝配補貼,需要給裝配站管理運作經費。當然,也會通過面向社會宣傳來籌集資金。關注、關心、投入直至影響社會道德風尚、改善世道人心,就在爭取資金和募集資金的過程中自然產生了。而且,他關心你了,就不會停留在假肢上,會連帶著關心其他問題,公眾自然會深入思考,政策自然會延伸繁衍,影響久遠。我們感覺,越貧困的地方,政府的支持力度越大,一個說明跟殘疾人的需求有關系,一個說明對殘疾人的關懷和扶持有時不完全決定于政府財力。
記者:香港方面對項目管理要求得很細,在項目運作過程中有沒有達不到他們要求的情況?
侯平:李嘉誠基金會每年都會組織人員,通過電話了解假肢裝配情況。客觀上講確實也存在一些問題,但有些情況是他們對國內假肢行業、對假肢產品不完全了解造成的。比如說殘疾人反映假肢重了,等等。對于這些問題,他們當時表示不理解,后來經過幾番溝通解釋,他們也理解了。要達到嚴格的要求確實有許多困難,但是在執行過程中管理模式的沖擊與轉變對我們是很有益的。假肢裝配站作為一個機構有它的運作要求。我們剛開始建了很多站,內部管理、工作流程、質量監控等,具體要怎么做我們當時也在探索,現在無論是機構運作、工藝流程等都成熟了;各級殘聯對這項工作的組織能力也已經具備了。通過項目實施,這兩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十一五”期間我們才有把握向國家申報裝配7萬例假肢,其中有一半是大腿假肢;我們才有把握向李嘉誠基金會承諾到2012年裝配10萬例假肢,其前提條件就是我們的能力、我們的理念,也包括工作流程、工作模式達到了一定水平。我們有把握、有信心完成任務。

裝上了假肢的殘疾人可以勞動了。
應該說,李先生和基金會對項目總體上是非常滿意的。2004年我們在香港參加了三年一屆的第十一屆世界假肢矯形學會世界會議(ISPO2004),我們做了展臺來展示項目成果,還做了兩個學術報告,影響非常大。還舉行了記者招待會,介紹內地假肢裝配服務的情況。李嘉誠基金會要求我們,希望我們做出模式,做出經驗,上升到學術高度。但是當時一方面由于項目壓力很大,另一方面也由于項目剛開始,我們對這個問題關注得不太夠,主要精力還是把任務保質保量地完成好。“十一五”期間,我們計劃要搞出一套成功的模式進行推廣。
記者:如果將來沒有了來自外部的資助,僅靠國家的補貼,這些裝配站能夠獨立工作嗎?
侯平:基金會非常關注裝配站的建設,我們的目標也是要為殘疾人長期保留這個服務體系,以便能就近就便為殘疾人提供服務。應該說,項目目標除了裝配假肢外,一個主要目標就是建立面向基層的裝配服務機構,通過建立機構、培訓人員,播下種子,在當地扎根,服務當地,先是假肢,以后增加到矯形器,最后到輔助器具適配服務,這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我們為什么強調機構的建設、網絡建設,為什么強調技術培訓,香港方面也反復強調做好這個事情,就是因為我們要長久地保留這個機構。現在我們可以自豪地講,有些地方,比如浙江省裝配站就發展得很好,除項目任務外,還能對社會開展其他服務,參與市場競爭,已初步具備可持續發展的能力,按照基金會的說法已從“輸血維持”發展到“造血自我發展”。然而,目前大多數裝配站還是需要通過繼續實施項目來鞏固和發展,同時也需要我們努力加強自身建設,掌握更多的服務手段,最終實現自我良性運轉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