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今夜就要死了。
爛漫的月光爬上枝頭,城中如彌漫著花香夜霧。這是一座多災(zāi)多難的城,好不容易擺脫了水患,又染上了瘟疫。
黑漆漆的城墻在寂啞的夜中嗚咽,寒鴉在枯枝朝著圓月低鳴。今晚在我眼前最美的是月色,在我心間最美的是她。
有些話我在心里憋了近十年,從我看到她第一眼開始就憋在心里了。她淡雅如白山茶,明凈的眸間卻總?cè)绯撂丁?
可是她笑起來很暖很柔和,就像在飄雪中綻開的白山茶。我喜歡的正是這樣的她,可是越到后來,我越知道,我喜歡的是全部的她。
她的笑,她的溫和,她的安靜,她的城府,她的殘忍,她的薄涼。沉醉于她的一切,愛得不能自拔。
十年前,我才十二歲,卻隨師父四處行醫(yī)。十年前的那場饑荒中,我第一次見她。
她蜷縮在角落里,如月明凈,如風(fēng)纖細(xì),如雪潔白,如脂滑潤,如玉溫和。
世間所有我能想到的美好的詞,我都想拿來描述她的美,可這些詞終究是俗物,玷污了她清穎脫塵的氣質(zhì)。
雪光下她的面皮近乎透明,薄如蟬翼。
當(dāng)時(shí)我心頭一顫,這該不會(huì)是流落人間的小仙子吧!
那天的雪下的好大,好冷。把我的身子凍僵了,我站在她面前挪動(dòng)不了,把我的臉凍紅了,我只能窘迫的看著她。
我不知道愛是什么,只知道我想靠近她。
突然我意識(shí)到,我不能這么被動(dòng)。于是我冒冒失失地朝她跑去,想抱住她不讓她走,可是她卻捶打著我的肩和背,怒罵道:
“你撞到我了!”
“!!!”我大驚,莫非弄疼她了?
“我又沒說賠錢,你緊張什么。”
“莫非……賠人?”我怔怔道。
若是賠人,我求之不得呢。師父那個(gè)糟老頭子我早就不像再和他混了,若是能抱得美嬌娘同歸,就是入贅我也心甘情愿。
要知道,這是一個(gè)以男子為尊的王朝。
我自以為我最好了最大犧牲的準(zhǔn)備,即犧牲我作為男子漢的尊嚴(yán),可是她卻平靜的看著我,淡淡說道:“你走罷。”
我愣在原地,隨機(j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考驗(yàn)我,因?yàn)槲疫€沒有說要娶她甚至是入贅。
我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有些話從一個(gè)男子漢的口中說出來,怪羞澀的。于是我組織了一下語言,打算說出口時(shí),她卻不見了。
失落襲上我的心頭。因?yàn)槲业拟钼酰淙敕矇m的仙子飛回了天上。我茫然的抬頭看向天空,天空一旁昏暗,分不清是白晝還是黑夜。
哦,我差點(diǎn)忘了,現(xiàn)在這里正鬧饑荒,哪里來那么多閑情逸致去欣賞星月燦爛。無人去賞,星月自然就不愿出門了。
這時(shí),我聽見我的師父正在叫喚我。我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她最后所在之處,白雪好像比別處的要柔軟。
緣起于驚鴻一瞥,緣深于朝思暮想。
兩個(gè)月后,我的師父他老人家駕鶴西去了,總算遂了我的愿,讓我清凈自由了。
我一個(gè)人穿著喪服,頭遮白布,挎著他傳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他的藥箱,一路走,一路啪嗒抹眼淚,去了我所從未去過的地方謀生計(jì)。
冬天的尾巴漸漸走了,春天已經(jīng)探出頭來,可是天氣依舊冷瑟。終于我在京城的一個(gè)小角落里,在凍得四肢僵硬、滿臉通紅時(shí),再度與她相逢。
或許,這就是我們冥冥之中的緣分。
我匆匆抹了一把涕淚,扯下額間的白布,笑嘻嘻地朝她走去。她好像沒認(rèn)出我來,我就主動(dòng)上去打招呼了。
“啪!”
我一手扶墻,一手把她往身側(cè)趕,瀟灑的甩了甩發(fā),給她露出一個(gè)英俊瀟灑的正臉,臉上的笑容熱情無比……我承認(rèn),這笑容甚至有些猥瑣。
我相信,如今近的距離,她早已為我身上淡淡的藥香氣而迷得神魂顛倒。長年與師父學(xué)醫(yī),不知不覺間我的身上也沾染上了好聞的藥香氣。
“啪!”
不出所料,她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上真心的疼,疼在我的臉上,肯定也疼在她的心里。畢竟我可是愿意為了他放棄男子漢的尊嚴(yán),為她入贅的人。
她轉(zhuǎn)身就走。
我覺得她是因?yàn)樾奶郏蝗炭匆娢冶淮虻眉t腫的臉,故意背過身去難過的。于是我靜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看見她走進(jìn)一間郊外的破屋里。
嘿嘿,她這就迫不及待地邀請我進(jìn)她的閨房了,我一個(gè)正人君子,此時(shí)竟有幾分不好意思。我同手同腳地跟了進(jìn)去。
“啪!”
她又甩手就是一巴掌。這次她打在我的另一邊的臉上,兩邊正好對稱,就不那么難看了,她想得可真周到,將來一定是賢妻良母。
她把我推出門外,我知道,這是我的小媳婦在嬌羞。畢竟我和她還沒有正式拜堂成親,就這樣踏進(jìn)她的閨房,委實(shí)不是君子所為。
于是我在小破屋的門前撿了一堆稻草,鋪在門口。小破屋是真的破,四面通風(fēng),頭頂還是露天可以看見燦爛星光的屋頂。
此時(shí)漸漸入夜,她似乎要休息了。我出于對她的關(guān)心就從破墻里往里面瞄了兩眼,看見冷得瑟瑟發(fā)抖的她,二話不說就沖了進(jìn)去,在她的身側(cè)躺下,抱著她。
“啪!”
這次她打在了我的額間,三道紅痕三足鼎立,很好。好在哪里,我暫時(shí)還沒有想到。
但是我身上的溫暖讓她無法拒絕。
她默許了我的逾越,我覺得真正的春天就要來臨了。我一邊心滿意足,不是,滿懷關(guān)切地給她送溫暖,一邊看向頭頂?shù)囊箍铡?
夜空晴朗無比,星光燦爛。以我的文化水平,我也只能這么描述了。
但是我又想起一句詩,叫做“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又或者“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又或者“兩情若是長久時(shí),豈在朝朝暮暮。”。
反正懷里有她,比讓我當(dāng)皇帝都高興。
“啪!”
第二天一早,免不了的又是一頓打。這次她打在我剛剛消腫的那一側(cè)臉,我想著今日可能又還有幾次,讓她溫柔撫摸我英俊瀟灑的臉頰的機(jī)會(huì)。
她過河拆橋,我不介意。大不了我給她建一輩子的橋,讓她拆一輩子。就怕世間沒有那么多的河,走遍了天底下的河之后,無橋由我鋪,也無橋讓她拆。
“你負(fù)責(zé)美貌如花,我負(fù)責(zé)賺錢養(yǎng)家。”
我拍著胸脯向她提議,我作為一個(gè)男子漢即使入贅,也要挑起我肩頭的重任。
她目光怪異的看了我一眼,“隨你。”
這一句“隨你”擾得我小鹿亂撞,她這話的意思莫非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懂我的心意了?果然我們心有靈犀!
等等,糾正一下,那不是怪異的眼神,分明是含情脈脈的眼神。她是我的良藥,我的心疾她全部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