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松袖里還藏著那本他百看不厭的話.本,話.本是他一日偶得而來的,隨手翻了兩頁,他就迷上了故事里人與妖之間詭麗凄美的戀情。
他是一只有五百年道行的狐妖,容姿上乘,平時除了吃喝玩樂修行之外,就是喜歡去人間的酒樓客棧里喝兩杯小酒,聽聽凡人說的趣事兒,身上十足的人間煙塵味。
別的狐貍修成妖之后都想著飛升成狐仙,就他這個例外。從前他想的是混吃等死,現在他有更遠大的追求了,那就是和凡人女子邂逅,來一段可歌可泣的人妖異戀。
對,一定要像話.本里的那樣。
牧松一襲栗色長發,幾縷青絲散落在肩頭,幾分慵懶幾分爾雅的氣質。發髻上綰著一根朱棕色的發帶,比發色明些許,又襯得發色溫和。
內搭白色綾羅,外一件煙熏樸素灰藍色長衫,小戶人家的公子扮相,平和之中又幾分清秀出塵,淡雅如墨竹。走到哪兒總會招人側目,留戀的多看幾眼。
一眼望去,他渾身上下是撲面而來的書卷氣,再細看時,他那張秀美的臉恍若清水出芙蓉的容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偏灰色眼眸,澄澈而平和內斂,宛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
他優雅而干凈,帶著狐貍的靈動,又脫俗如陽光中的晶瑩寶珠,不說還以為是免去了一身冷清之氣的世外狐仙。
這是他尋常的扮相,別的狐貍都喜歡扮成浪蕩王孫,喜歡富貴的綺羅和閃閃發光的金玉,并且舉止輕浮,他不一樣,他就喜歡簡簡單單、安安靜靜的自己。
牧松照常在茶館內找了一處靠窗的桌位坐下,茶館內魚龍混雜,聲音嘈雜。茶館外的集市人群熙攘,熱鬧的很。
一縷陽光透窗照進茶館內,無聲落在了木桌上。牧松一手撐著下頷,栗色的長發沐浴在陽光下,面色平和的朝茶館外的集市張望。
那個手忙腳亂的挑貨郎他認得,他們家幾代都是挑貨郎。那個顏值鋪的老板娘他也認得,他還救過她的祖父。
人世的更替對于牧松來說,再尋常不過了。可是換來換去,又好像還是這批人,他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善有惡,上演著相似的悲歡離合。
牧松輕嘆了口氣,閉目時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閃著微微的粼光。店小二給他端來一壺茶,他淡笑著謝過店小二,照例點了一份鹵鴨和一壺濁酒,甩出幾錠碎銀,店小二點頭哈腰地退下了。
店小二是個粗壯的大漢,點頭哈腰時有幾分滑稽可笑,黑紅的臉,眉毛濃粗,不像個店小二倒像是個江湖俠客。牧松皺眉輕笑,連連嘆道人世不尋常。
他每日來這茶館喝茶是有理由的,此地是城內最繁華的地段,魚龍混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離清修的道士遠。
牧松雖然不干壞事問心無愧,可是遇見道士還是會發怵,以他五百年的道行,哪日不慎得罪了他們,把他被捉回去煉成丹藥還是很有可能的。
這不,茶館內走進幾個外出捉妖的道士,嘰里呱啦的好像在討論捉妖的事情。牧松連連回避,道士瞥向牧松的方向,心生疑惑。
店小二來上菜了,牧松膽戰心驚地吃著鹵鴨,他向來喜歡的濁酒也一口都沒敢喝,心里就盼著那群道士趕緊離開。
沒到茶館打烊,他才不愿意走。
他也算是一只有脾氣的狐貍了。
三兩道士中走來一位女子,她端著酒杯坐到牧松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極不自然的牧松,然后氣定神閑的在牧松面前坐下。
“這位仁兄,可介意與在下小酌幾杯?”
女子朗朗開口,聲音清風吹過爽竹。
牧松心頭一顫,接著默默吃鹵鴨。他不想招惹這些心狠手辣的道士。
女子一雙桃花眼睨視牧松,見牧松不理會自己,她的眸底皆是怒波。她壓下心中的怒火,強裝鎮定的舉杯飲酒,然后拿起桌上的酒壺,往自己的空杯中倒酒。
酒水細如飛泉,落入酒杯中的嘩嘩聲很是悅耳動聽,恰如她清爽如清風明月。
牧松摸了摸懷里的話.本,想著趕緊來一場英雄救美,既可以證明他不是禍害人世的壞妖,也可以開啟他浪漫的與人相戀的故事。
結果英雄救美是等來了,結果英雄卻不是他,而是他對坐的那名道士女子。
身材粗壯的店小二見一位衣飾華麗的女子進店了,用蠻力推開一排桌椅,清開一條道,自己縱身而躍,挾持住那名華服女子。
女子驚恐萬分,讓周圍的人都不要靠近,免得惹怒了粗糙的偽店小二。偽店小二見她識趣,狡黠一笑就開始吧啦吧啦的說著要尋仇什么的。
反正他們的對話很老套,幾百年來牧松看多了這樣的故事,耳朵都聽膩了。當茶館內的人都瑟瑟發抖時,只有他悶聲接著吃鹵鴨。
等他吃完鹵鴨他就英雄救美,這是他的規矩。幾百年來皆是如此。
但是對坐的女子等不下去了,拔劍一個魚躍龍門就跳到偽店小二面前,三兩下拳腳就把偽店小二重傷,救下了被劫持的華服女子。
華服女子哭哭啼啼的道謝,她冷眉輕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華服女子一愣,有些尷尬。
一場危機就這樣化解。
嘴里吃著鹵鴨的牧松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低聲暗罵道,“果然有這群道士,什么事兒都得黃。”
道士女子又側目回看了一眼牧松,似乎聽見了他的嘟嘟囔囔,目光中閃過一絲寒芒,不悅的咬住下唇,神色狠厲。
牧松立即捂嘴,慌慌張張的笑了笑。
今日再也沒發生什么其他的事兒,暮色時分茶館內的人漸漸走空,他也回到自己的洞府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