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得出人言真假,辨不出人心虛實。
悲劇,溯源,皆于此。
清峰山那時還只是一個小門小派,以修道除妖為主業(yè),在江湖上地位不高。
這時的掌門一共有四個弟子,大弟子山池墨,二弟子蓬池軒,三弟子花曉嘯,四弟子云漣。前三個都是男兒身,對于門派中唯一的小師妹云漣關懷備至。
清峰山雖然人少,但是手段狠,這才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掌門收弟子的要求也極為嚴格,這也就為后面的一些事埋下了伏筆。
山池墨弒師當上宗主,蓬池軒滅族坐上皇位,花曉嘯血洗江湖之后浪跡天涯。
至于云漣,不是顯貴的命,又身懷異能,注定要么成為絆腳石,要么成為墊腳石。
師兄們出山歷練去了。
云漣因為年紀尚小,沒有和師兄們一起出山歷練,在門派里一邊修行一邊等師兄們回來。
“云漣。”
云漣正在庭中清掃落葉,突然聽見師父沙啞的聲音。
云漣停下了清掃的動作,凝眸向師父看去,抬手輕輕挽起耳邊散落的發(fā)絲,手執(zhí)掃帚便向師父走去了。
兩年前,她十三歲,還稚氣未脫。
兩年后,她十五歲,已經嬌俏可人了。
秋風起時,庭間的落葉一片金黃。后山上的林子的葉片大多轉黃,遠遠看著,后山猶如一座金山,在閃閃發(fā)亮。
“師父。”
云漣向師父行禮,師父微微頷首,示意她放下掃帚在一旁坐下。
云漣拂了拂臺階上的落葉與落塵,捏起裙擺坐下。一張素凈的臉龐好奇的揚起,清亮的眸子中盡是純真,氣質干凈而嫻靜。
師父睜開眼睛,眉須已盡花白,長長的拖了一地,面色一日不如一日紅潤。師父張開口,里面的牙齒已經都落光了,師父聲音喑啞的說道:“云漣,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么?”
師父的問題一出口,云漣就愣住了。
好端端的,師父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師父猜到了云漣心中的疑惑,便彎腰拾起一片落葉,任由其自然飄落在地,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悠悠落下,似在嬉戲,又似在不舍。
這時,師父捋了捋花白的須發(fā),語調深沉的說道:“云漣,不管人的一生如何大起大落,它終究是要面臨死亡的。”
云漣的師父在世間已度過一百五十零三個春秋,從十五歲開始就鉆研修道,可是至今也未能參透其中的玄機。
方才見秋葉落下,頓悟。恍然一看,此生將盡,回首前生,覺得可笑至極。
故立即將云漣召到面前來這么一問。
希望一日能飛升成仙,擺脫塵世苦海的夢,本就是紅塵滿滿的夢。幻想不老不死,本就是凡人的貪念。逾越生死,聞所未聞。
秋高氣爽,秋日的天空一片澄澈。
陣陣微風拂過,庭中的秋葉,滿山的秋葉,都在風中擺動。
他們是庭院中的秋葉,世俗之人是山上的秋葉,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同被一陣風吹拂。
云漣真的師父想說什么,但是她還沒有完全參悟透師父話中的理,于是云漣笑道:“徒兒覺得普通人的生活太乏味了,還是喜歡在山上隨師父師兄修道。”
她的笑容,正如秋日的青色蒼穹,明媚但是恬靜。
師父聞言,輕輕嘆了口氣,道出了他心中的憂慮:“你能聽人言是好,可是這世人哪里會容許這種好呢。”
世人要求蕓蕓眾生皆同,而非皆等。
稍有異樣者,排外,或是,誅。
師父輕輕嘆氣,轉念一想,又道:“或許,在山上你會更輕松一些。”
又一片緩緩墜下,枯黃的秋葉如一只落寞的蝶兒,失去了春天,漫無目的地走過夏天,只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暮秋了。
師父起身離開了,突然又轉身說道:
“再過些時日,你的師兄們就回來了。”
云漣聞之,驚喜大叫,毛毛躁躁的,完全就是一個孩子的脾氣。
師父停下腳步,擺了擺自己拖地的須眉,平生第一次覺得這東西真礙事。
是喜是悲,尚未注定。
秋風吹著,她覺得柔和,師父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