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鏡模糊了水與天的界限,也模糊了時間。有些事情只是你看不見,卻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戈樓長袖一揮,假鏡中霎時間夜色無疆。水與天的顏色迅速變化著,淡色被吞噬,被破壞,直至湮滅。
她一驚,陸地上的小人吱吱呀呀的尖叫了起來,到處亂竄。她知曉白晝與黑夜,但她不認為假鏡中晝夜變化如此之快是正常的。
小禍積于福。
那么,福禍現在在哪里呢?
她舉袖,寬大的白袖如一朵云。一點點地火光漸漸從水面下浮出,飄在空中,照亮了假鏡中的夜色。
看到四周黑暗不再,小人們漸漸安定下來,互相依偎,敬畏而感激的看著她。
空中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臉龐,她的臉上露出了天真澄澈的笑容。她坐在瓊樹上,看著陸地上恐懼漸漸被平息的小人,瓊樹如同一只紅色的大燈籠。
正當她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不遠處,一個身影漸漸露出水面,一襲玄衣在火光的照耀下愈發令人驚悚。玄色,是紅變成的黑。
那個身影緩緩移動著,手里提著一柄玄色長劍。他的眸子在幽冷的夜色,寒涼如冰水。
先是小人們們注意到了他,驚恐的聚在一起,吱吱呀呀的叫喚著,不停地向她指著那個身影。
她順著小人們的目光,看到了慢慢靠近的戈樓。戈樓面無表情,只是靠近。
玄衣與夜色,遮擋住了長劍。
她興高采烈地朝戈樓招手,她怕戈樓看不見她,腳尖一點,踩在一朵漂浮著的火光上,朝戈樓飛去。
“會笑了?”
戈樓泠泠的聲音入耳,與這濃濃的夜色一樣薄涼。戈樓依舊抿著嘴,不屑開口,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神秘感。
她含笑點點頭,白色的衣裳純白如雪。
下一秒,戈樓抬手揮動長劍,隨著那邊的小人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她白色的衣裳上染開了如瓊葉一樣的朱紅。
白色終究是太素凈了些。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戈樓正要再揮一劍,但是劍懸在空中,紅色的血順著她雪白的玉臂中流下,滴入水面。
她徒手抓住了要揮落的長劍。
“何故?”她笑容僵硬的問道,聲音中聽出了一絲慍怒。
她就喜歡素凈的純白,不喜歡瓊葉一樣的朱紅。何況,這朱紅還帶著難聞的血腥味。
他收起了長劍,淡淡的瞥視她,然后隨手在她的身邊布下一個小結界,把她困在小結界中。
接著,他面若冰霜的走向陸地上的小人,輕飄飄的如一陣風。風中,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小人們問道血腥味就四處逃竄,他手中又握著那把玄色的長劍。
一下,兩下,三下。
空中盡是朱色的瓊葉,美得驚心動魄。
陸地上的小人全部都像沉睡過去了一般。
他揮揮手,陸地沉入了水面之下。
天空與水面變回了淡色,白晝回歸,燈火漸淡,一如她剛剛進入那般淡泊寧靜。
戈樓保留了瓊樹,瓊樹孤零零地立在水面之上。他坐在瓊樹的樹梢,姿態像一個俯視眾生的神明。
他隔空將困著她的小結界拉近,修長的手指對著結界蜻蜓點水般點了一下,結界就如同水泡一樣破碎了。
一切虛假的歡樂都結束了。
驚魂未定的她落在了瓊樹上,茫然抬頭看向戈樓,真正的看清楚了他是怎樣的一位神明。
他的肌膚如雪,雪一樣的白,雪一樣的冷。眉如刀裁,毫無媚態,天生的英氣與冷漠。他的眸子好像一塊寒冰,晶瑩剔透,散發著寒氣。淡色的兩片唇抿在一起,薄涼無比。
青絲有綰有散,幾分有意幾分隨心,氣質慵懶而冷清。神明天生一副薄涼骨,他做到了十分。你拿他無可奈何,他倒嫌你事多。
“惟有神明,才配為神明之友。”
這是戈樓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淡色唇瓣上啟下合,飛快地觸碰后又合上了。
他真正的聲音,竟如冷風一樣,颯颯動聽,又寒意叢生。
她收起了原先的驚魂未定,不舍地看著水面之下。她的歡樂,就這樣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水面之下。
良久,她斂住了眸光,跳到水面之上,朝不存在的水天邊界走去。
“去哪兒?”
戈樓望著她的背影,看不見半點她的傷心之色,反而覺得朱紅疊在素白之上,與她實在是太相配了。
他開始喜歡這個新降生的神女了。
“天寬地闊,去哪兒都好。”
她看著水天相銜之處,明知不可能有什么,偏偏還要往那里走。去哪兒都好吧,反正她不想和這樣的神明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