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不茍言笑的玄衣神明名叫戈樓,是自天帝之后第二位從神源圣境降生的神明,在眾神明中頗有威望。
戈樓把她帶到一個(gè)結(jié)界的空間之內(nèi),空間中只有天空與水面。
天空無邊無涯,水面一望無際。
天空中近乎水面是淡藍(lán)色,似乎是誰不經(jīng)意間的一抹。水面如鏡,天空與人在水面上的倒映都映得清清楚楚。
水面之下,又好像有一個(gè)天空。虛實(shí)相生,如太極陰陽。
步行于水面之上,水面泛起波波漣漪。水面之下,深不見底。
從空間的風(fēng)格上看,戈樓似乎是一位淡泊的神明,但是他一身玄衣,玄色好像是鮮血染黑的顏色。
戈樓不言不笑,泠泠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此為‘假鏡’,我自降生之后永居于此,你是自天帝之后的第二位客人?!?
她未語。
戈樓走在前面,事實(shí)上,假鏡中天寬水闊,也分不清東西南北。他背對(duì)著她,就當(dāng)這是前面吧。
他獨(dú)自走在前面的背影,不是落寞,也不是威嚴(yán),而是孤傲與冰冷。假鏡漫無邊際,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去哪里,其實(shí)都一樣。
既然如此,為何他還是要不停地走呢?
那抹玄色,與這淡泊格格不入。
她緊跟著戈樓,戈樓的腳步越來越快,她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突然,耳旁傳來戈樓泠泠的聲音:
“跟著我作甚?”
戈樓的聲音,有些冷寂,甚至是厭惡。
她停下了腳步,道:“吾……不知。”她的聲音帶著些委屈,天帝明明叫她跟著戈樓修行,但是戈樓卻想把自己丟在這里不管不問。
神明應(yīng)該是沒有情感的,這種委屈,是降生之后,有所物觸及了內(nèi)心才產(chǎn)生的。
這是神格的一個(gè)表現(xiàn)。
戈樓不知不覺間在塑造她的神格。
“天寬地闊,去哪兒都好。”
戈樓微微側(cè)身,余光注意到一身白衣的她。留下這句話之后,戈樓轉(zhuǎn)瞬間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戈樓不見了之后,就只剩下她了。假鏡中空蕩蕩的,半點(diǎn)聲音也沒有,即使是腳踩出了漣漪,也不見得有半點(diǎn)的水聲。
天際的淡藍(lán)色漸漸褪去,假鏡就成了一個(gè)無色無聲的世界,把她困在其中。無聲無色,即是無感。
她雖是神明,卻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一時(shí)間迷茫地在假鏡中轉(zhuǎn)悠。假鏡中除了天、水之外,真的只剩下她和自己的影子。
她看著水面下自己的倒映,突然縱身一躍,躍入水中,想把自己在水中的倒映拉出來,陪自己說說話。
但是當(dāng)她全身浸入水中之后,她突然感覺水面傾倒了,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之后,她回到了水面之上。
就在剛剛,水,變成了天。她,與自己水中的倒映互換。
她大感詫異,如此反復(fù)試了幾次,皆是如此。水面下的影子,模仿著她的一舉一動(dòng)。
她討厭水面下的那個(gè)騙子,一怒之下,揮袖抬手,一棵瓊樹從水面下長出,將她高高地馱了起來,打破了水面下的人影。
但是水面之下,又出現(xiàn)了一大片赤紅,那是瓊樹在水面下的倒影。
她氣憤地拍打著瓊樹的枝干,拍落了幾片瓊樹枝頭的紅葉,紅葉悠悠飄下,如火紅的蝴蝶在空中嬉戲。最終,紅葉禪意地停在水面之上,撥動(dòng)了幾片漣漪,似微微驚醒的夢(mèng)。
她被這種美驚訝到了,輕盈一躍,躍下枝頭,一襲白衣如一片潔羽。她趴在水面之上,專注而欣喜地看著水面下的倒影,有她的,有瓊樹的,有瓊?cè)~的。
水面下她的倒影也專注而驚喜地看著她,眸光一閃一閃。
“此亦我,亦非我?!?
她把手探下水面,泛起的漣漪微微沖散了水面下的倒影。但是只要她靜止不動(dòng),倒影很快就恢復(fù)了完整。
神明的神格來自于自我肯定和自己否定。
她頓時(shí)起了興致,在水面上手舞足蹈,她變出了一片陸地,一座山,一處落泉,一條溪澗,她還變出了好多個(gè)很她一樣的小人,和她一起手舞足蹈。
她就這樣開心地在假鏡中玩了一天。
藏身于水面之下的戈樓看到這些,眉心微聚,嘴角抿成一條弧線,目光緊緊地盯著水面之上玩得正開心的她。
一襲玄衣,在正好隱蔽在如同深淵的水面之下。明日,他就要正式授與她第一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