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秋意漸濃。
“阿雪,生辰快樂。”執素坐在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邊,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
暗黃潭綠的衣裳將執素的身姿勾勒得極好,端莊坐立的她宛如籬外的雅菊。
黃昏當頭,天邊的云朵鑲上了金邊,柔和的夕陽擁抱著這座靜僻的小院,幾縷余暉落在院內,院內的雅菊、修竹好似抹了淡淡的胭脂。
執素一邊笑著,一邊取出那塊刻字的木牌,鮮艷的紅繩與雅致的木牌搭配在一起,幾分古樸的韻味透了出來。
執素把木牌遞給阿雪,說道:“今年字畫買得不景氣,阿雪不介意姨母把路邊隨緣撿來的東西充作禮物吧。”
阿雪接過木牌,看到了木牌上刻著的字,執素笑著解釋道:“是你的生辰八字,阿雪。是緣分呢。”
他聞之一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小姑娘竟然就是他要找的人。
冥冥之中,皆是機緣。
阿雪雖不懂其中的深意,但她小心翼翼的還是收下了。她相信,姨母是奇女子,定然不會錯的。
姨母在世人眼中,就是行蹤不定的仙人。若非為了生計,在每月的十五拿自己作的字畫到街上去買,換一些柴米油鹽,人們都見不到她。可憐自己雙親早逝,拖累了姨母。
回憶至此,阿雪不由地眸光一暗。執素摟著阿雪,想象著自己若是阿姊,此時會怎樣安慰阿雪。執素悠悠的念叨:“阿雪又大了一歲嘍。”
她終究不是阿姊,不能給阿雪最親密的話語。阿雪又成長了一歲,陪著自己在這荒郊野嶺過苦日子,想到這里,執素心中生出些了愧疚。
但是阿雪并沒有去想那么多,阿雪聽到執素的話,朝執素莞爾一笑。她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待她視如己出的姨母。對了,還有姨母送的木牌。
阿雪手里捏著木牌,木牌上的紅繩不知不覺地纏繞在她的指間。
兩人相擁,這個生辰,就這樣過完了。
他默默地注視著倆人,發誓一定要守護好她們。他是月老殿前的紅繩,除了結緣,還能辟邪、祈福。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漸漸適應了凡間的氣,力量在一點點的變強。但是木牌無靈,木牌的光澤一日比一日黯淡。木牌終非凡物,在人間,木牌總會有消失的一天。
年末時分,天空中飄起了鵝毛大雪,傍晚時,木牌無聲無息的消失了,現在天界的兩物,只剩下紅繩了。
他長嘆一聲,望一眼窗外的大雪,心中頓生幾分寂寥。留不住的,無法挽留。
阿雪和執素在準備晚膳,當執素看見原先放木牌的地方只剩下那一段紅繩時,沉默著將紅繩系在阿雪手上。
阿雪不解,執素面色冷靜的說道:“阿雪,他會守護你的。”興許是雪日甚寒,夜光微暗,執素的臉上多了幾分憔悴。
的確,他會守護阿雪。
幾年后,執素已經重病到不能下床了,離大去之期不遠了。
在她病著的的日子里,執素開始教阿雪為人處世。執素從來都不想這么做,但是事到如今,不得已而為之。
阿雪若是要生存下去,必須學會這些。
可是阿雪學得很慢,或者說,阿雪根本就不想學這些。久居深山,遠避世俗,瀟灑自在,誰又愿意去學那些虛假的條條框框。
阿雪的事日益憂擾著執素,若阿雪不遠入世,能找到一個愿意陪阿雪一直生活在這里的人也極好。執素常常這么想著,想著想著,就不免長嘆一口氣。
初春的景還帶著冬末的荒涼,微風吹來亦是刺面徹骨的寒。云凝滯不動,時有孤鳥獨鳴。
罷了罷了,此后全看阿雪的造化了。
一個雨日里,天作悶雷,雨聲嗚咽,晦暗的光照進屋內,照在了執素蒼白平靜的臉龐上。執素就這樣把阿雪一個人留在了這個四面皆是雨聲的世界上。
阿雪茫然不知所措,蹲在冰涼的執素身旁的地上。春雨甚寒,阿雪不由地抱臂蜷縮在一起。
悶雷喪樂,天雨喪禮。孤舍獨人,陰陽暫去。
他嘆了口氣。
“咚咚咚。”雨聲中傳來了敲門聲。
阿雪一顫,猶豫之下,還是擦干眼淚去開門了。
“吱呀——”
門外是一個撐著紅傘的男子,男子面如冠玉,儀態不凡。男子溫和的朝阿雪笑了笑,說道:“不介意的話,以后我來照顧你。”
阿雪被他的話驚住了,男子含笑收攏了傘,往屋檐內站了站,但是與阿雪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男子拉起阿雪那只系著紅繩的手,解開了紅繩,又認認真真地重新系了一遍。男子說道:“我是帶著歉意而來的,不必害怕。”
紅繩的顏色,和男子的紅傘的顏色一樣鮮艷。
阿雪點點頭。
男子淺淺地笑著,雨還是那么大。
他陪阿雪走完了阿雪的余生,他盡可能地像執素一樣細心的照顧著阿雪。他總覺得這是欠阿雪的,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沒有做錯。
他也曾想過補給阿雪另一段姻緣,可是阿雪的木牌,早已消失不見了,注定如此。
他有事會想,若是當初自己沒有擅自把木牌帶下來,而是還給月老,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了呢?
阿雪死后,他回到了天界,卻再也不想變回紅繩,聯系著兩塊木牌。既一切皆為定術,又一切皆有變故,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用紅繩綁著兩塊木牌干什么。
一切的一切,好像又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月老給了他一個仙侍的閑職,往后,他就和司殿中跑來跑去的尋常仙侍沒什么兩樣了。
一切皆緣,一切皆變。月老許諾他,等他明白了此中的機緣,他就可以自行離開了。
幾千年以后,月老的司殿前偶然路過一位仙子,名叫執素。他對執素一見傾心,就和執素一起離開了月老的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