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先前的火光把人引過來的?!鳖欁悠诎肟吭谠萆砩希瑑扇碎g只隔著半個拳頭的距離,微微垂頭,就能看到女子頸部柔和的曲線,下巴精致,入眼的肌膚細膩白皙,顧子期只看了兩眼便別過頭去,“腳步凌亂混雜,少說也有四五人?!?
“咱們跑得了么?”元容拉下顧子期覆在她唇上的手掌,壓低聲音。
離開溫熱的皮膚,手心內一空,顧子期就著朦朧的月色回頭,銀色的月光好像在元容臉龐上抹了一層細細的粉,更襯得她那兩顆葡萄般的大眼睛越發的幽暗,脫口道,“我可以,帶上你就難說了?!?
這是要打算把她丟下?元容心頭一驚,手不自覺地去拽顧子期的袖口,上好的綢緞被她緊緊地攥在手心,就像她的心被緊緊地揪成一團,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啊眨啊,悅耳的聲音中染了點點軟糯的討巧,微微搖著他的衣袖,“顧子期,你不要丟下我?!?
只是她顫抖的指尖出賣了臉上好不容易堆砌的平靜,他要是真把元容丟下,荒郊野外,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用腳指頭猜都能猜到會發生什么。
“容兒不是不想跟著我嗎?”顧子期有些失笑,她裝可憐的功夫倒是和當年一樣,食指挑起元容的下巴,顧子期細細端詳著,眉目如畫,一縷碎發垂在腮邊,伸手給她別到耳后,唇角不自覺揚起,“幸得容兒生的好看,讓我割舍不下。”
眼底驟然升起一抹光,元容心還沒放下來,就聽顧子期道,“先睡會吧?!?
頸部一疼,元容陷入了黑暗的瞬間還在思考顧子期的這句話,他應該是不屑于騙她的。
如今正值盛夏,烈陽當頭的日子,寨子內重紅淡粉,花海燃成一片,陽光透過雕花格窗,隨風卷著花香一起入內。元容睡得朦朦朧朧,周圍不停地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伴著女子高亮的嗓音。
元容眼簾動了動,便有人湊了上來,等她睜眼的瞬間,映入眼簾的就是兩名皮膚粗糙的婦人。
一人見她醒了,只扯開了喉嚨沖著門外喊,“人醒了,請曷哥來看看吧?!?
言罷,那婦人又把元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在,她們幾個仔細瞧過,不像是假的。
“這是哪?你們是誰?”元容眉頭緊蹙,小動物的第六感敏銳地察覺到了周身的不同,染著泥土的粗布短褐被身上這件水紅色的衣衫替換下,手上的污跡也被擦拭干凈。
“這兒?風云寨。”婦人伸手在元容胸上摸了兩把,入手綿軟,元容那里這樣被人摸過,立刻伸手打開。婦人看著她防備的模樣,嗤笑出聲,“我一個女人,摸摸又能怎樣?何況你哥把你送給我們相公了,大家以后吃一鍋飯,睡一個男人,別做這副良家相,給誰看??!”
“荒唐!”元容輕斥出聲,此刻她還半躺在床榻上,因著婦人的話,有些氣結。
“聽說醒了?讓老子看看?!贝挚竦穆曇粼陂T外響起,原本就有些松掩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元容順著聲音望去,正巧和男人打了個對眼,只是一瞬,她眼神就越過眼前的男人,看向背后熟悉的身影。
似乎感覺到了元容的目光,顧子期眉頭一挑,接著快步奔到元容床邊,面上全是焦急,唯獨那算眼睛透著狡黠,語氣里全是關心,“妹妹怎么樣,身子可是好些了?”
“對對對,你好了嗎?”男人慢了顧子期一步,這會也俯視著她,一雙眼四處晃動,把元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她有些微開的衣領上,吞吞口水。
這種打量看的元容很不舒服,她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握住顧子期的手腕,元容使了力氣,指尖都握的發白,“我怎么在這?”
“你這么些天沒吃東西,在廟里暈了過去,幸好這位大哥仗義,愿意幫你我兄妹二人一把。”顧子期演起戲來像模像樣,謊話一句接一句地往外冒,怕是連中都最好戲班子的戲子,見了也要甘拜下風。
“現在世道這么亂,你們兄妹二人命好,能從應陽那邊活著逃出來,前些日子打仗,路過的、城里的死了得有一半的人?!蹦腥瞬皇菦]劫過從應陽那邊逃出來的,只不過多是些青壯的男人,偶爾遇見幾個女的,也是模樣一般,搶回來過上幾天就膩了,沒想到這回能遇上個天仙般的人兒。
當時若不是看姓顧的小子長得斯文秀,不像是個會武功的,張曷也不會留他活著跟自己對話,誰想這人竟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求吃食求到土匪身上來了。他懷里的人玲瓏小巧一看姑娘,姓顧的也不慢他,只說他們是兄妹,爹媽和仆人都死在了路上,自己帶著妹妹流亡,又不敢暴露她是個女兒身,只好打扮成這樣,若不是幾天沒吃東西,妹妹餓暈過去,他也不會開口向他求口吃食。邊說邊把女人臉上的灰擦掉,柳葉彎眉丹鳳眼,櫻桃小口一點點,臉頰上淡淡的紅暈讓人瞧著就忍不住想要嘗一口。這么好看的女人,張曷就是活了三十多年都沒見過,若不是女人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在,張曷真因為倆人是真鴛鴦扮假兄妹。
事后他覺得顧子期著實沒什么威脅,這才換上一副虛偽的好心腸把倆人帶到了寨子里,心里想的卻是還在昏沉中的女人,想的心癢癢。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就把顧子期的話給套了出來,怪不得面皮這么白這么細,原來二人是薄水一家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讀過幾年書。張曷沒接觸過這類人,只知道大戶人家的禮法最是多,這種人家的女兒迫不得,萬一事后她想不開撞死了,豈不是竹籃打水。
之后與顧子期交談中,話里話外便都透露著當前的亂象,血流成河,白骨鋪路,說的跟親眼見過似的,倒還真把顧子期給說動了。張曷只得勸顧子期與其帶著妹子四處流浪,不如留在寨子里找個男人嫁了,便是名聲不好聽也好過不知哪天就客死異鄉的好。
好不容易才說的顧子期點頭,外邊就傳來消息,說小美人醒了。
張曷哪還有心思繼續跟顧子期周旋,套上鞋子就匆忙趕了過來。
美人如玉,張曷沒讀過書,卻是知道這話的,這會見元容清醒過來,迫不及待地補充,“我叫張曷,小顧娘子叫我曷哥就行?!?
“張大哥是個好人,哥哥護不住你才讓你昏倒在破廟?!鳖欁悠谡Z氣中帶著濃濃的自責,反手握住元容的手,道,“與其茍延殘喘地活著,不如咱們就留在這吧?!?
“哥哥?!痹荼粴獾难矍耙黄?,只留著基本的理智,咬牙道,“你想怎么樣?”
“張大哥現在還沒夫人,妹妹又未許配人家,不若就嫁給張大哥罷?!鳖欁悠诒硨χ鴱堦拢g屋子只有元容能看到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帶著冷冷的不屑一顧。
渾身血液倒流,元容剛醒過來就面對這樣的事情,著實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更不知道顧子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美人就是美人,一顰一笑都抓人,張曷這會見了醒來的元容,美眸如初春的湖水清澈靈動,比昏迷時更是美上三分,見她一時不應,也不生氣,只點頭道,“小顧娘子剛醒腦子轉不過彎,正常的緊,過上幾個時辰就好了。”
“張大哥,我想單獨勸勸妹妹,她心眼實,總得說通她才行。”
“好好好,老子……我先讓下邊的給你們弄點吃的,小娘子也該餓了。”說著,眼神一路沿著元容的脖子滑到她掩蓋在袖子下的小腹上。
等人都出去,木門發出強烈的碰撞聲,元容這才瞪著眼跟顧子期對視。
“容……”
啪——
顧子期剛開口,左臉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瞬間涌上臉頰。這是除了母親以外,第一次有人打他。就在元容抬手第二巴掌眼見就要落下的時候,手腕被人中途握住,顧子期收了情緒,只盯著元容,眼神如夜中的大海,表面平靜,里面卻是波濤暗涌,“一次就夠了,你若敢打我第二下,我指不定做出什么,我跟趙衷不同,不是個脾氣好的?!?
“你先坑我送你出林府,陷我于不義;后把我帶出回廊,讓我無退路可走;你逼迫我與你同行,如今還想把我嫁給匪賊,難不成在你心里,我姜元容就是個脾氣好的嗎!”元容聲音壓得極低,出口的話,卻一字一句帶著不可忽視的力量。
“你我好歹還有多年的情分?!鳖欁悠诶莸氖滞?,她的衣袖不知什么時候滑落下來,露出雪白如藕的手臂,臂上的一點朱砂紅的耀眼,眼神不露痕跡地劃過,冷笑道,“你放心,我的東西,若是我得不到,寧愿毀了也不會雙手贈予他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