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聽到這句話才發(fā)現(xiàn),周圍靜的過分,而自己也不像是身處在皇宮之內(nèi),“這是哪?”
“城郊的一座別莊,安全得很。”
“那朝鳳殿的宮人們呢。”
趙衷一瞬不瞬地盯著元容的眼睛,臉上的笑意還掛著,四目相對,眼神卻有些冰冷,“她們和你一起沒了,你那里線人太多,朕只能一窩端才不會留下把柄。”
倒吸一口氣,元容忍不住想起宮內(nèi)那幾十條性命,一天之前她們還是那么的鮮活,“這也有些過狠了。”
“是嗎?”趙衷輕聲一笑,揉著她的腦袋,“蒲寧她們可不是朕殺的。”
聲音從耳畔傳來,元容震驚地抬起頭對上趙衷,聽他一字一句道,“你該感謝朕救了你和勺兒。”
元容這才驚覺。
想來周圍的確是有人要殺她的,只不過趙衷棋高一著,提前放了場大火。
集櫻閣離朝鳳殿甚近,又皆為實木所蓋,定然會一起著了。
想那人也定是覺得皇后死于火災(zāi)比被人所殺來得更為隱蔽,只要封了整個宮苑,想她插著翅膀也飛不了。
想來這次若不是趙衷,自己怕是真的無法活著出朝鳳殿了。
“你是怎么把我弄出來了,我派人找遍了朝鳳殿,都沒有找到出路。”
“這是朕當(dāng)年一手蓋起來的,它有些什么你們不知,朕豈會不知。”是啊,這朝鳳殿是他當(dāng)年蓋給子和的,設(shè)了多處機關(guān)暗道,本想護她安全,卻終究沒能用上。
元容看著趙衷眼神逐漸迷離,也瞬間想到了這朝鳳殿的由來,那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蓋給她心愛女人的封后禮,意為:鳳棲之地,萬鳥朝鳳。
元容迅速地按下了心中泛起的點點酸脹,“若是你還沒救到我,我便被烈火燒成了灰燼怎么辦。”
似乎被元容的問題拉回了思緒,趙衷微微一笑,點了下她的腦門,“那便算你福薄吧。”
元容咬著嘴唇,恨不得沖上去撓花他的臉,這么大一件事,他絲毫沒告知自己,虧自個之前還在擔(dān)心他,如今卻連個體貼話都沒有,越想越氣,元容隨手一拉被子轉(zhuǎn)身蓋住自己,悶哼出聲,“出去!”
趙衷也不解釋,輕輕拍了拍被子,“好好休息。”便退了出來,還不忘隨手帶上房門。
“您不解釋啊。”葛諾撓了下腦袋悻悻地跟在趙衷身后,“想來娘娘,不,夫人是真被駭住了。”
“她那般聰明,過了今夜也就想通了。”趙衷執(zhí)著折扇輕敲了下左手,“她若喜歡鉆那牛角尖便讓她去鉆,何況這只是開始,若她這般嬌弱,以后的路,她該如何走?反倒是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葛諾站在趙衷身后,表情似乎有些不贊同,“我的命是爺給的,給爺跑腿賣命那都是應(yīng)該的,只愿夫人能明白爺?shù)囊环嘈摹!?
明不明白都無所謂,趙衷瞇起眼,風(fēng)吹撫著裸露的肌膚,讓人從骨子里散發(fā)著冷意。
世間萬物,皆不能看得太透,入的太深。
“勺兒,你說我怎么就看不懂趙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元容半靠在床榻上,揪著勺兒編給她的小草環(huán)。
“夫人都不知道,我一個小丫頭又怎么會知道,不過——”勺兒還是把從今天上午從順喜那聽來的話告訴了元容,“梁南王在順州稱帝了,聽說咱家二小姐被封了后。”
哼,元容從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嗤笑,“造反還敢稱帝,他當(dāng)真是不怕史書以后戳他的脊梁骨。”
“那夫人,咱們以后怎么辦啊。”勺兒有些不安地看著自家小姐,小姐是嫡出,那二小姐也是嫡出。順喜還告訴她說,小姐以后便不是皇后娘娘了,因為皇后和她以及朝鳳殿的六十五個小宮女全被燒死在了前個的大火中,如今,世上沒有娘娘,只有夫人。她再笨也該知道,她們從小到大的身份沒了,她不是姜家的丫頭,小姐也不再是姜家的小姐。
“勺兒。”元容伸手摩挲著胸前的玉佩,“你說趙衷為什么截了我給父親的信。”
勺兒歪著頭想了片刻,“想來是不想老爺太憂心,也讓夫人安全些吧。”
“若是如此,便再好不過了。”元容眉眼低垂,掩了眼中的情緒,她知道自己不該懷疑父親,可是,如果姜家站到了梁南王一派,事情就不一樣了,一個與家族對立的女子注定是會被家族所拋棄的。梁南王起兵稱帝,既然敢封沛曦為后,想來姜家多半是站了隊的。
元容輕柔地繞著指尖的發(fā)絲,趙衷是想到了這點,所以才瞞天過海,把她這顆廢掉的棋子偷偷從棋盤上偷出來嗎?
不對,說不通。若是父親和叔伯在她與沛曦之間抉擇,那也應(yīng)該是她死了以后姜家站隊,而不是趙衷提前放火救她,如今這三者之間卻相互矛盾,元容皺著眉頭,發(fā)絲和蔥根般的手指黑白交纏,她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勺兒在元容身邊繼續(xù)編著草環(huán),新綠的枝丫被層層疊繞,繞成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小圈,室內(nèi)安靜極了。
“廢物!”杯子重重砸在桌面上,茶水濺了趙涉滿手,看著面前跪的人道,“孤要的是你們親眼看著人歿。”
“爺,咱們都見著了那宮殿被燒成灰的,連只蒼蠅都沒飛出來。”地上齊刷刷跪了一地。
“想來這人也是生死未卜。”溫厚和煦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顧子期把玩著手上的扳指,他眼睛只垂看著地面,“沒看著斷氣的人,可算不的去了。”
趙涉聽顧子期開口,這才盡量緩和了下波動的情緒,回頭看他,冷笑道,“孤聽聞駙馬與那姜家皇后是故交,情誼頗深,如今這話說出來,也不怕負(fù)了佳人芳心,讓人心寒吶。”
“子期這點怕是比不得王爺。”顧子期眉眼間帶著些許笑意,端了眼前的杯盞,溫?zé)岬牟杷爸U裊的白霧,“若說讓人寒心,您可要比子期強得多。”
兩人相視而對,室內(nèi)的空氣似乎凝結(jié)。
片刻后倆人才輕笑出聲,輕輕碰了下手中的茶盞,清脆的撞擊聲和著兩人的笑聲,卻讓地下跪著的殺手們個個聽的膽戰(zhàn)心驚。
庭院的小道上,顧子期悠閑地在月色下散著步子,他的人都隱蔽在院子的周圍,趙涉信不過他,他也信不過趙涉。但這畢竟是個別院,趙涉也拿出了誠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帶人馬住進來。
風(fēng)聲吹過樹梢發(fā)出沙沙聲。
顧子期停在水池邊,池面波光粼粼的水面空無一物,只映著他的影子,趙涉果然要比他想的心思深沉的多。
他打小與元容一起長大,縱然自己有些心思不純,可莫說當(dāng)年只是個年少的孩子,便是成人,日夜的朝夕相處,也難免會付出幾分真心。
只是這份真心與自己的責(zé)任相比,占據(jù)的分量就太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
他走著自己該走的路,沒有辜負(fù)母親的期望。
元容也曾在他最艱難時候悄悄入過夢,可那都是許久之前了。
他把去南晉那次當(dāng)成了兩人最后的相見,坐在鳳位上的元容讓他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當(dāng)年他走的時候,那個女子還是圓圓的臉龐,天天哭的像個包子的模樣,如今,卻已經(jīng)這般大了。
疏離的微笑,恰當(dāng)?shù)呐e止。他也曾想過,若他當(dāng)初真的娶了她,又會是什么樣子。可這想法,片刻就煙消云散。
元容小時候是多聰明的孩子啊,生生讓姜夫人給養(yǎng)的平庸至極。有時候,人不能不信命,不是被隱藏起來就都是好的,明珠變沙礫,固然不會招人惦記,可也沒了價值。
所以當(dāng)知道趙涉要殺元容的時候,他雖然有著片刻的失神,可理智告訴他,是要贊同的。元容畢竟是姜承疇的女兒,他們要確保萬無一失,不能要姜家有一點的動搖。
至于趙涉,一個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算計到死的男人,他能善良到那里去。
“三娘。”密室里,明亮的隨珠布滿了整間屋子,照的恍若白晝,趙涉坐在榻上,幾案上擺著幾樣小菜和一壺酒,他正對面放著一座牌位,牌位似乎天天被人擦拭,木頭格外的光滑。
今天顧子期的一段話,無疑戳到了趙涉最難以啟齒的傷疤。
“你當(dāng)初為何要救他?”趙涉舉頭把一杯酒灌入喉中,這酒是邊塞來的,烈的很,殺的他喉嚨生疼,只有在這時候,他才能感覺到心里的那個被剜開的窟窿,寒風(fēng)不停地灌進去,怎么都閉不上,暖不熱。
夜越來越深,趙涉一杯接一杯,似有說不完的話。
“我似乎有些醉了。”趙涉?zhèn)扰P在榻上,摩挲著懷中的牌位,緩緩地閉上眼睛,聲音含著濃濃的眷戀,“三娘,你來夢里看我一眼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