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和姜琉璃在小徑上快速跳躍爬升。

轟轟！

沉重的踏步聲在身后傳來，顧長生回頭看去，樹林間被闖出一條通道來。

他此時已經(jīng)有些后悔了。

那佛像已經(jīng)追了他近一刻鐘，而且與兩人的距離也在不斷拉進(jìn)。

其實，顧長生和姜琉璃的速度也沒有達(dá)到極限，因為他們并不確定上山這條小徑就是絕對安全的。

或者說，這條路上肯定還有其他兇險，所以他們必須分神防備。

至于身后那佛像，顧長生心中有所判斷，至少要自己達(dá)到圣人境才有可能徹底解決掉它。

如果真的被追上，顧長生不確定自己和姜琉璃能不能全身而退。

而且這佛像鬧出的動靜也不小，上山的路還有近半的距離，若是這樣沒完沒了地追下去，還有可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顧長生忽然停下，姜琉璃也隨之停下，靜靜地看著他。

其實兩人現(xiàn)在的困境有一個很簡單的解決辦法。

那就是將凈月白蓮扔掉。

顧長生很清楚那佛像想要的是凈月白蓮。

可凈月白蓮的效果，對于任何境界的修士來說都是十分有誘惑力的。

不過顧長生思考了片刻，還是做出了決斷。

他取出仙壺，將那凈月白蓮連同泉水和泥土，用靈力直接朝著山下半扔半送，丟了出去。

那佛像腳步果然立刻停了下來，轉(zhuǎn)身朝著凈月白蓮追去。

顧長生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己似乎扔掉的不僅僅是一株凈月白蓮。

正當(dāng)他若有所思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兩位小友，過來坐坐?！?

顧長生心中一凜，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小徑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亭子。

亭中放著石桌石凳，還有一位老者，面容和藹，穿著一身樣式奇特的衣物，看起來氣度非凡，坐在亭中。

不過老者的身影半虛半實，像是幽靈一般。

顧長生可以肯定，之前自己絕對沒有看到這個涼亭！

而那老者，也不知道是何方人物。

正當(dāng)顧長生思考時，卻聽到了趙音兒的傳念。

“這個老爺爺看著好眼熟啊，他應(yīng)該是好人?！?

顧長生愣了愣，他知道趙音兒保留了一些有關(guān)照心鏡的記憶，不過模模糊糊，記不太清楚。

既然她這樣說，那這老人應(yīng)該是個好人，至少生前是……

顧長生給姜琉璃使了個眼色，然后主動走到亭子里，拱手行了一禮。

“前輩，不知您找我所為何事？”

老人捋了捋胡須，笑著說道：“無它，只是有感于你的所作所為而已。能如此果斷放棄凈月白蓮的人，著實不多?。　?

說著又指了指凳子示意顧長生和姜琉璃坐下。

顧長生和姜琉璃對視一眼，都沒在老人身上感受到半點惡意。

而且這老人的身影介于虛實之間，更像是一道幻象。

顧長生也苦笑了一聲說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而已，若有能力，必然會將凈月白蓮保留下來?！?

“不必妄自菲薄，這已經(jīng)頗為難得了，你可能不知道，就算是仙人，有許多死到臨頭了，也不肯放棄凈月白蓮。”老人惆悵地說道。

顧長生卻是心中疑惑。

那凈月白蓮不是只有一株嗎？

為何會有許多仙人采摘過？

難道那山腳處的凈月白蓮，和湖中的雕像，是某種考驗？

似乎看穿了顧長生的想法，老人哈哈笑了兩聲，然后解釋起來。

“你猜的沒錯，那確實是仙庭四問的第一關(guān)。只是時過境遷，稍稍有些變化而已?！?

“那佛像本是西天如來所留，問的是斷舍離，不止是身外之物，還有恩怨情仇?！?

“只不過被一些邪祟之物侵染，才變成了那副模樣?！?

聽到這些訊息，顧長生忍不住心神震動。

西天如來！難道真有那等人物？

仙庭四問，難道一共有四個關(guān)卡？

顧長生忽然心中一動。

“前輩，那這里難道是第二關(guān)？”

老人笑著點點頭：“從你們坐下那一刻，第二關(guān)的考驗就已經(jīng)開始了，通過之后，方可從這離開！”

顧長生和姜琉璃對視一眼，兩人有些不信邪，立刻嘗試起身，卻突然發(fā)現(xiàn)，屁股似乎和石凳粘在一起了，完全動彈不得！

怪不得這老人一再堅持讓他們坐下！

不過顧長生并未著急。

從“仙庭四問”這個名字就能看出來，這些關(guān)卡應(yīng)該更多的是考驗心性或者悟道，并不會涉及戰(zhàn)斗。

“前輩，那第二關(guān)的問題是什么？”顧長生問道。

老人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xù)說著第一關(guān)的事。

“斷舍離，舍棄的不僅僅是身外之物，還有對外物的依賴性，很多修士依靠各種天材地寶修煉，已經(jīng)忘了悟道才是修煉的核心。”

“其實，第一關(guān)你并不是沒有其他辦法?！?

顧長生皺了皺眉：“難道那佛像有什么我沒發(fā)現(xiàn)的弱點？”

老人微微搖頭，目光在兩人身上游弋著，意味深長地說道：“斷舍離。舍的不一定是東西，還有可能是人，比如朋友、至親……”

顧長生心中一寒，立刻想到了之前確實沒有想過的辦法。

那就是放棄姜琉璃，而不是凈月白蓮！

“不過你與眾不同，你甚至從沒有過這樣的想法，看來這姑娘在你心中的分量很重啊！”老人突然調(diào)笑道。

姜琉璃看了顧長生一眼，仍然一眼不發(fā)，但眼神中卻似乎多了些東西。

顧長生沒有解釋，在他眼里，一條人命，尤其是自己朋友的人命，遠(yuǎn)比什么天材地寶更加珍貴。

“前輩，可以告訴我第二關(guān)的問題了嗎？”

老人點了點頭，正色說道：“這第二問，乃是明本心?！?

接著，老人手一揮，顧長生就感覺眼睛一花，眼前的場景突然變換，

再出現(xiàn)時，顧長生發(fā)掘自己站在一間臥室之中，臥室里到處都點著紅色的喜燭，十分明亮。

低頭看去，自己穿著一身紅色的傳統(tǒng)喜服，像是……就是和新郎官一樣。

因為床上，坐著一個同樣穿著大紅喜服的女性，紅色的蓋頭擋住了臉。

洞房花燭夜啊……

顧長生微微皺眉，思考著那老人所說的“明本心”，與眼下這場景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在這個幻境中，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修為和神通完全消失了。

雖然想不太明白“明本心”的意思。

但他察覺自己手中握著一件事物，那是一根一尺有余的白玉細(xì)棒。

這東西名為喜秤，這是古時候?qū)ｉT用來讓新郎掀新娘紅蓋頭的。

加上眼前這幅場景，意味就十分明顯了。

顧長生也沒有猶豫，直接來到床前，用喜秤挑開了新娘的蓋頭。

即便他已經(jīng)做好了各種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被那新娘的樣貌給嚇到了。

那新娘竟然長著一個魚頭！

和顧長生在山腳處遇到的魚頭怪一模一樣！

裸露在外的尖牙，還在淌口水。

顧長生頓時感覺有些惡心。

不過那魚頭怪并未襲擊顧長生，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似乎還在看顧長生。

顧長生看著它正襟危坐的姿勢，突然心中冒出了一個不妙的預(yù)感。

“姜琉璃？”

顧長生問道。

魚頭怪歪了歪頭。

“顧長生？”

姜琉璃那略顯清冷的聲音從魚頭怪嘴中傳了出來。

顧長生皺著眉頭，看著那魚嘴一張一合，頭皮有些發(fā)麻。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自己感覺自己是正常人，但他極度懷疑，自己在姜琉璃的眼中，也變成了魚頭怪的模樣！

“你看我是什么模樣？”顧長生還是鼓起勇氣問道。

姜琉璃盯著他，猶豫了一會兒之后搖搖頭：“你還是不要知道最好。”

顧長生也不深究，在床邊坐下，開始思索起過這一關(guān)的訣竅。

“斷舍離，是要舍棄外物才能過關(guān)，這明本心，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思路?！?

“本心，本心……何謂本心？”

顧長生又扭頭看向身旁的姜琉璃，心中忽然就有了猜測。

他向姜琉璃問道：“我現(xiàn)在的模樣，應(yīng)該是你記憶中印象極為深刻的事物，很討厭或者是很懼怕的？”

姜琉璃點點頭。

顧長生托著下巴，閉上眼睛，努力在腦海中重塑姜琉璃的模樣，想象她就坐在自己身邊，穿著一身大紅長袍。

這一招名為心理暗示，顧長生猜測這魚頭模樣可能是某種心理層面的幻覺。

片刻之后，他猛地睜開眼。

卻發(fā)現(xiàn)姜琉璃在自己眼里，仍然是那幅魚頭怪的模樣。

顧長生稍稍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放在心上，這畢竟是仙人設(shè)置的關(guān)卡，又豈是一個簡單的心理暗示就能破解的。

他伸出左手，放到了姜琉璃面前，示意她將手放上來。

姜琉璃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右手放在了顧長生手上。

入手有些滑膩，像是抓著一塊肥膩的魚鰭。

顧長生卻絲毫不以為意，拉著姜琉璃起身，到桌邊坐下。

“不管怎么樣，咱們先把這結(jié)婚的流程走完，掀開蓋頭之后就是交杯酒。”

顧長生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自己端起其中一杯。

然而姜琉璃卻遲遲不伸手去端那酒杯。

顧長生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

這個關(guān)卡，姜琉璃也是闖關(guān)者之一，她也得克服心里障礙。

片刻之后，姜琉璃突然開口問道：“你為何能絲毫不介懷？”

顧長生也耐心地解釋起來。

“所謂明本心者，其因有二，一為確定自我心中所想，二為清楚自我想法的緣由。”

“你在我眼中外貌變成了那魚頭怪物，我也不是完全不介懷。只不過因為我知道你是姜琉璃，而不是什么怪物，眼見不一定為實，五感皆有可能欺騙大腦，唯有心靈不會?！?

“再者，人之所以會對其他事物產(chǎn)生各種情緒，乃是與記憶有關(guān)，只要明晰了自己的情緒緣由，便能控制自己大部分的情緒?！?

顧長生說完這番話后，姜琉璃若有所思，她沉默了片刻之后，端起那交杯酒，與顧長生環(huán)手一飲而盡。

兩人再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此情此景，四目相對，即便是姜琉璃，也忍不住臉色微微泛紅。

顧長生看著鳳冠霞帔的她，突然察覺她的美貌和氣質(zhì)，與她妹妹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風(fēng)格。

雖然兩姐妹都很高傲，葉玲瓏是典型的事業(yè)型女強(qiáng)人。

而姜琉璃，這一路走來顧長生發(fā)現(xiàn)她實際是面冷心熱，看似漠不關(guān)心，但實際內(nèi)心考慮十分周到，很像那種鄰家大姐姐。

“哈哈哈！恭喜二位。”

老人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姜琉璃臉上浮現(xiàn)兩朵紅暈，移開了目光。

顧長生則是看著老人，稍有些不解，問道：“前輩，這一關(guān)應(yīng)該不止這么簡單吧？”

老人也苦笑著點了點頭：“你也發(fā)現(xiàn)了啊，所謂明本心，其實原本有數(shù)個幻境，對應(yīng)著七情六欲。不過時間太久，此地的陣法禁制也失效了大半，這應(yīng)當(dāng)是我最后一次出現(xiàn)了?！?

“而且你已經(jīng)真正明白了本心的含義，其他考驗其實也沒有太多必要?！?

“另外，我也可以告訴你，之后兩關(guān)也已經(jīng)被毀掉了，上山之路，再無阻隔。”

老人十分惆悵，感慨著說道。

顧長生也默然無語，但心中也有些好奇。

“前輩，那仙庭四問的后兩問，題目為何？”

老人看向顧長生，目光之中頗有深意。

“這仙庭四問，本是仙庭用來識別敵友的，只要能通過考驗，就能在仙庭中掛職?！?

“所以告訴你也無妨，后兩問分別是‘識天地’‘論入道’?！?

顧長生聽到這兩個題目，感覺這仙庭四問明顯有些關(guān)聯(lián)，似乎可以串成一條線。

加上趙音兒的一些回憶，顧長生心中有了些猜測。

看來當(dāng)年的仙界大戰(zhàn)，很有可能是因為路線之爭。

這仙庭所支持的，明顯是以身入道的路子……

停頓了片刻之后，老人又捋著胡子，看向顧長生，指了指山頂。

“我知道你是為何而來，那尸體乃是一大羅金仙所留，當(dāng)年他為了守護(hù)仙庭，神魂被滅，唯有尸體留存于此，沒想到竟然生出了冥傀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