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烈陽高照。

“錢已經付了。”陳洋對司機一笑，推門下車。

司機在駕駛座上的胖臉帶著同樣的微笑，虛假而客套。

關上門，陳洋轉過腦袋，原本燦爛微笑馬上換上一副冰涼無情的嘴臉。

畢竟是來搬尸體的，嘻嘻哈哈總歸是不禮貌的。陳洋雖然沒有任何社會實踐經驗，但不至于連這點常識都不曉得。

喪葬類的工作，面對客戶家屬的時候還是不要嬉皮笑臉的。

看看手機上的地址。“花苑小區三單元八樓？這樓層……”搬尸工本來就是體力活，八樓算正常嗎？

陳洋瞇眼。第一次干這活，還是不太熟悉行業內的規則。哪怕是前世，搬尸工也是一個少見且遭人白眼的行業。周圍的朋友應該只有同行了，其他人就是待在搬尸工身旁都覺得晦氣。

人之常情，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便怨不得別人。

所以陳洋就掙個早餐錢，不得已的選擇罷了。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花唄，不然陳洋先用花唄墊著，現在去找工作也不遲。

哎，不提前世了。

“司機的表現很奇怪，難道這個小區有問題？”

經過圓桌會談之后，陳洋養成了隨身攜帶小型刀具的習慣，右手繞至后背，一翻，一把彈簧刀閃現在掌心，一枚銀片也被陳洋翻出來，在空中幾個翻轉，反光一閃而過，陳洋眼睛被刺了一下，條件反射地皺眉閉眼。右手往前一探，銀片自由落體，側面觸碰彈簧刀，轉了幾圈，而后牢牢停留在刀背上。

陳洋瞪大眼睛，目光注釋著刀背上安穩豎立的銀片：“這是，這是這具身體的自然反應嗎？等等，這貨之前真的是頂級學府的學生，而不是某個馬戲團的關門弟子？”

緩緩下腰，彈簧刀向自己靠近。微風作用下，陳洋看見銀片上一個笑容夸張的側臉胖子光頭，圓滾的鼻頭，渾厚的肥肉遮掩下巴，不如黃豆大小的眼里卻閃著一絲精明。

哦，想起來了。這不是棺材里留下的那枚袁大頭嗎？

陳洋這次回憶起來那是在遇見姜顏湫的時候收起來的，后面事情太多，也便將其拋在腦后。

“這可是和我靈魂一起穿越過來的實物，對我了解真相可能有幫助。”一個唯物少年被降維打擊，對其三觀的沖擊不容小覷。

銀片翻到手背，彈簧刀割破手指，血滴在銀片上。

幾秒后。

“沒反應？難道還需要時間嗎？”陳洋把袁大頭收起來，然后讓左手沾滿鮮血，等待風干。

“這樣就可以在體外使用電流了。”陳洋滿意地點頭，然后用醫用繃帶將左手捆綁，漏一點縫，然后將左手塞進褲兜。“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干活了。”

花苑小區雖然有保安亭，但保安亭里面沒有保安。陳洋便直接走了進去，看著樓前的標識，嘴里嘀咕著：“這是一單元，然后是二單元……哦，在這里。”

在樓下，陳洋看著三單元的電梯。打開和火葬場中間商的對話框：

陳洋：【大哥大哥，在嗎？搬尸可以用電梯嗎？】

中間商：【？？？你還真是第一天干這個活？搬尸要走樓梯，這些都是強制要求的！】

陳洋：【大哥你到地了沒？】

中間商：【咋滴？擔心我跑路？勞動費都是你的，放心吧！等你把她搬下來的時候，我肯定在樓下了！】

陳洋：【好的，謝謝大哥了】

中間商：【沒事沒事，幫助年輕人鍛煉嘛，能增長經驗也是好事！】

中間商：【八樓應該不會太高，年輕人力氣足，有勁！但還是要注意安全，看著腳下！】

陳洋：【嗯嗯】

中間商：【也別只顧著腳下。】

敷衍幾句，陳洋退出了手機聊天。滿額黑線，不想說話，看著電梯，又回頭看了一眼昏暗陰森的樓梯。沉默一會兒，嘆氣道：“哎，活都接了。”

花苑小區的樓梯是交互形的，沒有扶手和任何安全措施，灰塵遍布的樓梯，也代表著長久無人使用的歷史。

電梯的發明，替代了樓梯存在的意義。樓梯成為只在特殊場合不能使用電梯時，人們選擇的替代品。

比如搬尸，比如地震。

乘坐電梯，點擊八。陳洋斜著眼看著電子屏上數字的挑動。

“什么陰間布局？”陳洋努嘴，皺著眉頭，兩眼在左右不停來回移動，表情古怪。

左邊的，是鏡子里的陳洋。右邊的，也是鏡子里的陳洋。

電梯里擺兩面對立的鏡子？

風水中鏡子屬陰，對立放置透風流水，易導致生病破產，聚衰散福，便是漏洞的聚寶盆，再好的風水寶地也遭不起這般敗家！

當然，陳洋自己就住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里面，論陰間還是陳洋更勝一籌。但論影響范圍，顯然這電梯影響的人更多。

每次呼吸動作，甚至一些微表情，鏡子里的模仿，都讓陳洋感到一絲詭異與僵硬，仿佛是一個小鬼偷窺自己，凝視自己，模仿自己。

億萬雙瞳孔的注釋，給陳洋極大的心理壓力。電梯內燈光昏暗，不知是角度問題還是別的，萬千人影里面似乎有一道人影沒有刻意模仿陳洋的動作，而是蜷縮在人后，奸笑著注釋陳洋。

為什么，為什么氣氛如此古怪？

大家盯著自己，這很正常啊！為什么我會覺得詭異？鏡子的對稱性，我看著他，他看著我，這有什么問題嗎？

可是，好像我忽略了什么，有點不同，有點難受，有點異樣。

陳洋感覺身體有螞蟻在膚表爬行，瘙癢傳來的同時，陳洋目光不在看這邪乎的鏡面，而是轉向電子牌上的數字。

有點……熟悉？

卡通微胖的字體，壹，貳，到現在的柒，陳洋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呢？不是事務所，整體嚴肅的風格不適合這種幼稚園卡通的造型，不是購物，不是棺材，陳洋怔怔的看著數字，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流逝，數字在陳洋眼里，緩緩刻進腦海。

模擬，再現，放大，縮小，旋轉，倒立……

陳洋感覺自己離答案很近，大寫的數字，縮小，右上方，然后？然后就是一個綠色發霉小骷髏，散發著粉色的霧氣向陳洋賣萌……

“叮——”數字轉到捌，到了。

“咔嚓”，電梯門緩緩打開，“T”字路口，簡單的左右雙門戶型。

和圓桌會談一模一樣的數字寫法，巧合還是必然？不至于這么巧吧，隨便借個活都和圓桌有關？陳洋思考著，踏出電梯門。

左邊沒門？應該是建房子的時候樓下直接一起買了，樓上就不裝門，可以直接打穿。

陳洋看向右邊：指紋鎖，什么大戶人家？惹不起惹不起。

應該沒問題吧，陳洋側過身準備敲門，余光撇見電梯鏡子里，一個個抱拳是身影，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靜寂。

陳洋大腦幾乎停止思考的這一刻，之前詭異的感覺如幻燈片播放似的重現在陳洋腦海。

陳洋突然意識到電梯氣氛的古怪之處了。

為什么……無論左邊的無限人影，還是右邊的無限人影，所有的臉都在看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