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的剿匪之舉驚動了整個京城，幾乎人人皆知平桀被擄的消息，可是這確是葉將軍妻子拿命換來的結果。
葉府。
葉時序一動不動地陪在沈知意的身側，醫士說，前些日子沈知意悲傷過度身子本就虛弱，今日又受了驚嚇，還只穿著單衣在城樓上站了一夜，身子就更虛了。
聽聞這些話，葉時序心中漸漸起了惻隱之心。面對著面容憔悴，已經消瘦不少的沈知意，他有些心疼。
“你們都下去吧，這里有我照料。”葉時序屏退了眾人，獨留自己照顧著沈知意。他時不時拿起枕邊地手帕，用溫水浸濕了后給沈知意敷頭，當他將手伸進被子里想要探一探她的體溫時，感受到的卻是徹骨的涼。
如果自己沒有接到她，那現在躺在自己面前的就會是她的尸首了。葉時序在心中一遍遍慶幸自己沒有失去她。可隨之映入眼簾的，卻是沈知意站在城樓上說得那些話。
“原來，她過得這么不如意…”葉時序心想。
自己細細想來，自從成婚起，自己便就沒有在葉府呆過幾日。即便是在府里的日子，他也將自己關在書房中，都未曾與她說過幾句話。與其說自己愛上了沈知意，不如說自己習慣了身邊有她的存在。
“我當真是對不住你…”葉時序小聲著說。
沉沉地睡了一覺，第二日沈知意便就醒了過來。一睜眼，剛好葉時序在床邊照料著。
“你醒了？可還有不舒服的？”葉時序問。
沈知意搖了搖頭，“平桀…可捉到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意這個，”葉時序說，“你放心，你立了大功，平桀已送去皇城了，交給圣上處置。”
“那便好…那便好…”
“你好好休息，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葉時序起身對著苜蓿說，“你照顧好女君，我還有公務在身，晚上再來。”
“夫君不必來了。”聽聞這句話，葉時序皺了皺眉頭，轉身看向床榻上的沈知意。
“夫君忙，不用擔憂我…”
“平桀被繳，你有功，我自然是要來看看你的。”
原來是因為立了功…所以才來看啊…
沈知意沒有說什么，只是笑了笑。
用過了晚膳，葉時序就來探望沈知意。可是剛走到門前，就被苜蓿攔在了門口。
“男君恕罪，女君今日身子有些沉，就提早睡下了。女君讓婢子傳話說，她一切安好，身子已經無礙了，讓男君不必憂心。”
葉時序向屋內探了探，冷冷地說：“我知道了。”
瞧著葉時序離開，苜蓿走近房門，對著正在刺繡的沈知意說：“女君為何要攔開男君？男君從未主動來過，您這么一拒絕，男君下次就不來了。”
“我不需要他憐憫我，因我有功而來看我。說到底，我們還是陌生的。他把我當成一個功臣對待，可是我是他的妻子啊，不該這么生分的…”
月牙高高掛，被沈知意拒絕后的葉時序心中泛起陣陣酸澀，他糾結了許久，最后走出葉府來到了葉驚秋處。
見到弟弟前來，葉驚秋先是一驚。
“你怎么來了？沒打聲招呼？”
“怎么，一定要打招呼才能來你這兒？”
“沒，”葉驚秋說，“姝兒剛睡下，你來得不是時候。”
“我不是來看姝兒的，我是來向你解惑的。”
葉驚秋一驚，十分困惑地說：“解惑？解什么惑？”
“沈知意的。”
此話一出，或許是懂了什么，葉驚秋忍不住笑了笑說：“女兒家的惑我可解不了，我把你嫂嫂叫來，你問問她。”
不一會兒，緒娘前來。
“時序，怎么了？”緒娘溫柔地說。
“沒什么，就是近日有些事被困擾。”
“知意的事嗎？對了，聽聞那日你去剿匪，平桀將她作為人質威脅你，最后知意墜了城樓。我聽旁人說知意沒出事，現在身子恢復的怎么樣了？她一姑娘家受了這么大的驚嚇，肯定要緩一陣子的，況且不久前裴思柔的死已經夠打擊她了…”
“嫂嫂放心，她現在很好，估計等過些日子他身子好了就回來看你的。今日我來，就是想問你，沈知意最近變得很奇怪，不太愛理我，我該怎么辦？”
“知意不太理你？這不是她的性子啊…你可是說了什么讓她傷心的事？”
葉時序想了想，說：“沒有，只是她說了許多。”
“她說了什么？”
“那日她被俘虜，在城墻上，她對平桀說她雖是我的妻，可是于我而言他并不重要，還說如若她死了，我也會波瀾不驚的。”
聽聞此言，緒娘皺緊了眉頭，忍不住說：“她說的沒錯啊…這些年她于你而言，不就是這般嗎…”
葉時序啞口無言。
見他不說話，緒娘緩緩開口。
“知意自從嫁給你，倒是不快意了許多，她很希望你能多看她幾眼，多和她說幾句話，她便滿足了。其實，知意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她很愛你，你難道感受不到嗎？”
葉時序又是語塞。
“別怪嫂嫂多嘴…這一年多，我和母親一直開導她說，你只是性子冷了些，是能捂熱的。可是這么久以來你依舊是這個態度，任憑她有再溫柔的耐心也捂不熱你的心啊…她一女兒家，也是要臉面的。追你追了這么久，她也是會累的…”
“你說知意近些日子不理你，或許是她想通了，要為自己而活了吧。時序，別讓她再傷心了…”
回王府的路上，葉時序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緒娘的話雖然刺耳，但是不無道理，會想起沈知意嫁入王府的這段時間里，自己確實對她太過于冷淡。
“我討厭她嗎？”葉時序自己問自己，“好像不是很討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葉時序雖然步履沉重，但也走回了王府。剛踏入府中，他便愣在了原地，目光順著沈知意的臥室看去。
“將軍怎么了？不舒服嗎？”林此霄問。
葉時序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著遠處。緒娘的話縈繞在自己的耳邊，他很想很想去她那里看看，可不知怎的，總是走不動這段路。
看著葉時序眼神的方向，林此霄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說：“將軍放心，女君身子已經好些了。”
聽聞這句話，葉時序先是一驚，隨后冷冷地說，“沒人問她。”
一連幾日，沈知意處都沒有任何動靜，葉時序時不時會讓林此霄去打探一下口風，可是苜蓿每次的回答都是，“女君身子不適，不便探望，將軍請回吧。”
今日林此霄帶回來的還是這樣的回答。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葉時序說完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軍書，可是剛讀了幾個字就發現自己根本讀不進去，就把軍書隨手扔在了桌上。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火氣，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是之前前所未有的。明明從前很討厭她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可是如今卻偏偏很想見他。
一定是最近看軍書看得太乏了，才有了這么多莫名其妙的思緒。這樣安慰完自己，葉時序就轉頭進了書房的臥室。
天色漸暗，不知睡了多久，葉時序是在睡夢當中被叫醒的。
“將軍，快醒醒，女君來了。”林此霄趕忙呼喊，聽聞此話，葉時序在夢中驚醒，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又趕緊穿好衣衫，從臥室走出。只見沈知意端坐在廳堂里，大病了一場讓她的身子消瘦了不少，氣色也沒有從前看起來紅潤了。
“你怎么來了？”葉時序邊問邊坐到沈知意的另一側。
“我身子好些了，勞煩夫君近日的記掛，所以特意前來。”
“你身子好些就好，畢竟你是功臣，倘若真出了什么差錯，我的腦袋都要不保了。”
聽聞這句話，沈知意不解地看向他。
“皇上，是皇上要我腦袋給你陪葬。前些日子，皇上派人來說要請我們入宮，我說你身子沒有痊愈便推辭了，既然你身子好些了，那我就可以去回稟皇上了。”
“嗯。”沈知意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兩個人就這樣冷冷的坐在一起，突然之間沒了話題，讓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皇上尚且關心我的生死，那將軍呢？”沈知意突然地開口讓葉時序措手不及。
“我…”明明自己心里有無數句想要對她說的話，可真到了要開口，卻如鯁在喉，什么都說不出來。
沈知意就這樣盯著他的眼睛，眼瞧著他默不作聲的樣子，心寒了半截。
“沒事，將軍無話可說我也理解，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不打擾將軍了。”
沈知意起身離開，葉時序想要伸手挽留，卻也沒能抓住沈知意的衣袖。
她走了，他嘆了一口氣，怨恨自己為何沒將本要說的話說出口。沈知意病的這些時日里，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最近怎么樣？身子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為何當時要說那些話？其實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你真的心里沒有我了嗎？
可最后還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兩個人之間的嫌隙似乎漸漸變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