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理想和抱負
書名: 皇權之路l作者名: 拓跋妍冰本章字數: 5116字更新時間: 2022-07-13 21:42:47
因著是第一次有孕,加之入冬了,衣服穿得也厚重,是以,雖已經五個月了,卻也不怎么顯懷。
安風唯一欣慰的便是,這個孩子很乖,基本不怎么鬧她。
孩子的陪伴,療愈著安風的心,也給了她力量,讓她覺得生活也還過得去。
誰離了誰不能活呢?
只是隨著孩子月份的增大,尤其是近來,安風隱隱覺得脈象不是很穩,她先前是覺得月份小,胎還沒有坐穩,可如今已經五個月了,脈象還是這樣。
想來想去,應該是當年她為了自保,在已經中毒的情況下,又在身體里種蠱的代價吧,母蠱對寄主的消耗和損傷是不可逆的,導致母體沒有足夠的能量去孕育一個小生命。
可不論如何,安風都下定決心要生下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安和宮的大宮女素心實在不忍看著帝后誤會越來越深,于是,便擅自向皇帝稟名了皇后有孕的事。
晉琛得知消息的第一反應是震驚,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服用避子藥嗎?
隨后,想到她竟然一直瞞著他,又忍不住去懷疑是不是她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
若孩子的到來是意外,便不是她心甘情愿期待來的孩子,他又要這個孩子做什么?
可若不是意外,一切都是誤會,可床下暗格里的避子藥又怎么解釋?
況且,赫連纖華已經有孕了,她能理解并原諒他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嗎?
更重要的是,若此時與她恢復關系,勢必得疏遠冷待了綺華宮的那位,那多日的經營算計又該如何為繼?安風又是否會招來心懷鬼胎之人的算計暗害?
無數個疑問和顧慮呼嘯而來,晉琛的腦子一下子仿佛炸開了花般,眩暈的厲害。
他還沒來得及厘清思緒,便匆匆去了安和宮,卻又在宮門口處停了下來,不安地躊躇徘徊。
直接問她嗎?若是,傷了自己的心,他該如何?若不是,傷了她的心,他又該如何?
是以,他決定對這個孩子是不是意外到來的閉口不提,也暫不去深究那瓶避子藥的緣由。
對于晉琛的到來,安風心底燃起的那一瞬間的欣喜,在看見他身后素心一臉心虛的樣子時,漸漸熄滅了。
她拿出一個皇后該有的姿態,起身恭敬地迎他,氣氛顯得微妙而尷尬。
晉琛的面上既沒有對她隱瞞孕事的責怒,亦沒有將要迎接新生命的喜悅,有的只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緒。
安風愈發看不懂他了,難道真的是因為厭棄了她,一道也厭棄了這個孩子嗎?
畢竟,正得圣寵的那位也有孕了,就像他所說的,他不是非她不可,自然也不差她這一個孩子。
晉琛像是例行公事般問詢了幾個問題,安風一一應答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久,宮人來報,綺華宮的那位身子不適,請陛下過去看看。
他叮囑了安風幾句注意身子之類的話,便離開了。
安風曾勸他收納后妃、雨露均沾的時候,便想,只要他的心在她這,人她可以不計較。
如今,她才知道這個想法是有多傻,人都不在了,心又怎么會留下?從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此生最不愿活成像自己母親那樣的人,可卻越活越像她了,這樣不好,很不好,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一百余天日日夜夜的期盼、傷懷、孤寂,讓她終于想明白了她對他的愛意,卻也生生將這份愛意磋磨的面目全非。
既如此,無法做他的妻子,那便做一個合格的皇后,若今后連皇后都做不成,那她便做這腹中孩子的母親,即使最壞的結果,她也可以做安風,這個身份,誰也無法剝奪。
她突然之間便釋然了,這樣,也很好。
于是,她又成了從前那個溫柔大度的皇后,似是做的比從前還要好。
有妃嬪來她這抱怨赫連貴妃專寵,哭訴自己的委屈時,她都一一寬慰開解她們,若碰上機會,她還會入情入理地勸諫陛下幾句,讓他多多撫慰各宮妃嬪的心。
有孕六個月時,安風明顯覺察到孩子胎相更加不穩了,甚至還微微落了一次紅。
其實自晉琛知道她有孕后,便安排了專門的太醫診治,為她安胎調理身子,只是沒多大效果。
太醫們并不知道她曾經中毒、種蠱的事,只診斷她是因心思不暢,牽動了孩子,注意調理心神,等月份再大些便好了。
然安風心里清楚,要想順利生下這個孩子,不會那么容易。
她私下找了一名值得信賴的太醫,讓他幫忙找一味藥。
只見那位太醫面露難色,勸道:“娘娘,這味藥雖是對保胎極有成效,可弊端在于依賴性太大,若是現在服用了,恐怕得一直用到生產時,可這味藥長時間服用勢必會對母體產生損害,一旦產子,您的身體怕是會受不住啊。娘娘千金貴體,還望三思啊。”
“你說的這些我不是不知道,我自有分寸,況且我也習得藥理多年,自有應對的方法,可保母子平安,你莫要擔心,只需把嘴管嚴,聽我的指示行事,即便萬一,此事也與你無關,你可聽明白了?”安風凜著神色,態度堅決。
她是不會放棄這個孩子的,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晉琛偶爾會來看她,也能看出他在試圖修復這段關系,安風則始終保持不主動、不拒絕的態度,照單全收,卻也不近一步。
當他摸著她的肚子喃喃自語,嘀咕不知道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時,安風堅定地告訴他,是個女孩。
晉琛一臉詫異,“孩子還沒落地,你怎么知道的,難道是孩子親口同你說的?”
安風笑笑,“孩子倒是沒親口同我說,但之前我做醫者的時候,也診治過不少孕婦,甚至還接生過呢,從肚子的形狀和我孕期的反應來看,定是個女孩。”
晉琛并未反駁,卻也不大相信,他心里還是希望這是個男孩的,是他的嫡皇長子。
孕晚期,安風的身子愈發的沉了,也更加的嗜睡。
安風有時也會對著腹中的孩子兇道:“你這個小家伙,天天帶著我睡覺。”
除了孩子一天天長大,有了胎動,若說還有什么高興的事,那一定是宋遠殊和肖嫣這對歡喜冤家時不時地在她眼前晃一晃。
偶爾,安風也會卸下皇后的面具,做回她自己,同他們二人胡鬧一番,不過基本上也是她和肖嫣一起欺負宋遠殊罷了。
日子過得飛快,安風臨盆,生了一天一夜,終于生下了女兒。
安風給她起名安樂,寓意她平安喜樂,晉琛則給她取名君霓,寓意她的身份高貴。
從孩子生下來后,安風的身子肉眼可見的衰敗下來。
也是這個時候,晉琛才開始害怕,他從前只想著要個孩子留住她,要個孩子承襲皇位,雖也知道這事辛苦勞累,但卻從未想過會對安風造成這么顯著的傷害。
他找來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太醫給安風診治,那人把脈問診后,說道:“啟稟陛下,婦人生孩子本就是去鬼門關走一遭,況且娘娘身體曾受寒受累,不似常人康健,又有些子大難產,才會傷了身體,須得好好調理,慢慢恢復,不可急于求成。”
這是曾給安風找那味藥的太醫,話也是她提前準備好的說辭。
晉琛將信將疑,卻也找不出什么破綻。
“婦人產子大抵如此,陛下不要擔心,就算您不信太醫,還不信我的醫術嗎?左右調理個一年半載,便可恢復如初。”安風胸有成竹地補充道。
晉琛這才放下心來。
這些日子,他從矛盾中掙扎,傷人傷己,身心俱疲,好在不會太久了。
安風剛出月子不久,宋遠殊便來向她辭行,隨后不聲不響地領兵去了瀛洲。
林業平在灃西,宋遠殊去了瀛洲,謝尋鎮守幽州,北方邊境線由西向東,隱隱有了嚴陣以待、整裝待發的架勢,安風心下了然。
她突然開始有些同情起,那位從北狄遠道而來、又恃寵生嬌的姑娘了。
安風與赫連纖華交往不多,印象不算好,也算不上不好,大抵歸結起來就是一個年輕貌美,有些脾氣和心機的姑娘。
這后宮中的女人,爭奪帝王的寵愛是刻在骨子里的意識,不過原因卻不盡相同。
有的是因為權利,有的是因為榮光,有的則是隨大流,但最為可悲的則是因為喜歡,而赫連纖華明顯是后者。
再早安風不知道,但至少她見她第一面時,也就是自己有孕被晉琛知曉后,再次接受后宮妃嬪們的請安時,安風在赫連纖華的眼睛中看到了她對晉琛掩藏不住的愛意。
可帝王的寵愛中到底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虛與委蛇的假意,又有誰知曉?
若有一天,她終于明白,長久以來她所享受的,不過是摻了砒霜的蜜糖,和夾雜了算計的愛意,又當如何?
安風不得而知,這是他們二人的事,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
轉眼,赫連纖華已有身孕九個月,再不到一個月,就該臨盆了。
也就是在這時,大淵正式入侵北狄,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開啟了開疆拓土的征戰。
綺華宮。
赫連纖華甫一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她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
那個人明明說過今后兩國會好好相處的。
他說,她的父兄雖曾入侵過大淵,但也付出了代價,一切都過去了。
他說,他厭惡戰爭,只想過太平的日子。
他說,他娶了北狄最尊貴的公主,孕育了北狄和大淵共同血脈的孩子,今后便是不分你我的一家人。
他說,他甚至要感謝她的父兄,讓他得到了今生的摯愛。
他說,他不喜后宮的那些女人,他所想要的從來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
他說,他厭棄了皇后,今后便只對自己一個人好,只寵幸自己一個人。
他說,他問過太醫了,她肚子里的是個兒子,是皇長子,今后他會立他們的孩子為太子,將皇位交到這個孩子手上。
他還說了許多,句句情真意切,怎么一轉眼,便去攻打自己的母國了呢?
她忙去找他,可他卻對她避而不見,只派了侍從寬慰她,讓她好好安胎,順利生下孩子。
她不甘心,一定要見那人,可終于見到時,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便被那人冷肅的威嚴鎮在了當場。
往日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不復存在,有的只是帝王般的疏離冷淡。
她哭著求他,卻只換來一句,讓她別忘記自己的身份。
她不解、難過,可又害怕他的厭棄。
最終,她在大淵的貴妃和北狄的公主之間做了選擇,或是她本就別無選擇。
赫連纖華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了綺華宮,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至少,她還有這個孩子,便足夠她在這個后宮里獲得一席之地,她已經失去了父兄這個后盾,再也不能讓那人厭棄。
她要好好生下這個孩子,一切便還有轉圜的余地。
這一年來,晉琛通過赫連纖華麻痹著北狄,將一些他想讓北狄知道的消息傳遞出去,又獲得到一些他所需的東西,這其中不乏一些機密,或是從赫連纖華那探聽來的,又或是他順藤摸瓜派細作查的。
總之,時機一成熟,他便開始收網,勢如破竹般欲將北狄并入大淵的版圖。
是啊,像他那樣的人,若是有心用他的溫柔和愛意去攻略一個女子,又怎會不成功呢?
只是安風怎么也想不明白,赫連纖華臨產在即,他為什么偏要將大淵攻打北狄的消息透露給她。
赫連纖華遠離故土,除了帝王的寵愛之外,并沒有自己的勢力,而且開戰之前,晉琛明明已經切斷了她與北狄的所有聯系,只要他想將此事瞞下,根本就毫不費力。
究竟為了什么呢?
自從晉琛和赫連纖華撕破偽裝后,他徹底沒了顧忌,是以,來安和宮的次數愈加頻繁了。
他會借著看孩子,逗弄孩子的機會親近安風,也向她誠懇的解釋了他專寵赫連纖華的真正原因。
站在國家的角度來看,他這個帝王做的極為稱職,一切都無可指摘,很好地實現了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
可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來看,未免過于無情了。
可安風已經不再是安風了,她是皇后啊,“陛下做的是對的,我理解你的理想和抱負,也會永遠支持你的決定。”
已經半年多了,晉琛還是沒能適應她喚他陛下,他眸中翻涌著波濤般的愛意,又夾雜著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風兒,我永遠是你的承宴,你能不能...”
“小安樂,你父皇都累了,快讓娘親來抱,下次我們再讓父皇抱,好不好?”安風一邊搖著手里的撥浪鼓,一邊從晉琛的懷里將孩子抱過來,溫柔的哄著,不著邊際地打斷了他的話。
晉琛識趣的沒有再提,人不能太貪心,不是嗎?
臨走前,晉琛問了一句奇怪的話,“依你看,她肚子里的是位皇子,還是位公主?”
安風忽的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凝,雖只是猜測,也不免覺得脊背發寒,“是位小公主吧。”她脫口而出。
晉琛笑笑,“可太醫院的張太醫卻篤定是個小皇子呢。”說完,大步離開了。
“陛下,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皆是您的血脈。”
那人的背影一頓,離開了。
半個月后。
一名宮女慌慌張張地來報,“皇后娘娘,綺華宮的那位今早不小心摔了一跤,母子都薨了。”
安風愣了一瞬,問道:“是孩子生下來沒保住?”
那名宮人垂首,回道:“沒生出來。”
“下去吧。”安風仿佛渾身抽了力氣一般,又覺得心口發悶,咳了起來。
那孩子已然足月,即使摔了一跤,又怎么可能生不出來?
此戰是必勝的局面啊,一個毫無依附的貴妃,必將毫無保留的為他所用,一個沒有外戚掣肘的皇子,好好栽培亦是承襲皇位的合適人選,安風沒想到他會做到這一步。
也是,他又怎會允許一個流著北狄皇室血脈的皇子長在大淵,覬覦他大淵的皇位呢?
“覺得我狠毒是嗎?”不知什么時候,晉琛屏退了宮人們,悄無聲息地坐在她旁邊。
安風不答話。
“她作為一國公主,受萬民供養,卻貪戀兒女情長,只因陌生男人的甜言蜜語,便迷亂了心智,背棄了自己的父兄,背棄了自己的家國和子民,忘卻了自己來大淵的初衷和使命,陷萬千子民于水深火熱之中,亡了自己的國,她不冤。以身殉國,這不是她最好的歸宿嗎?”他的語氣無波無瀾,像是在訴說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安風依舊不答話。
她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思緒,她現在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全靠自己下了猛藥吊著罷了,實在沒有精力去為了別人傷春悲秋了。
前線戰事膠著,她不想分他的心,是以,她瞞下了自己的病情,想著為大淵的兵士和子民盡最后一份心力。
又一個月,晉琛安排好朝堂上的諸多事宜后,御駕親征了。
臨行前,晉琛去見她,安風卻拒絕了,只給了他一只她親手繡的平安福香囊,并傳給他一句話。
“愿他愛重身體,盼他凱旋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