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更扭曲
- 喋血王座之獵夢者復興
- 喏侎
- 2958字
- 2022-07-02 09:36:17
澤德的寢殿,床幔低垂,透過薄紗褶皺,依稀可見兩個身影。
衛兵將繩索捆縛著的沉煙押送進來,令他跪在地上,靜候澤德的吩咐。
“把繩子解開。”澤德虛弱的聲音從床幔深處傳來,“你們都出去。”
衛兵依言解開繩索,退了出去。
血浸透了衣衫,將右半身染得鮮紅,沉煙忍受著劇痛,毫無血色的臉微微揚起,注視著床榻。
他認出,帳幔內,跪坐的人是穆勒,那奇異的臉部側影乍一看如同古老的皮影戲,整個莫亞得再也找不出第二張。
他正低著頭,望著躺在那里的澤德。
“還冷嗎?”穆勒輕聲問,“陛下在發燒。”語氣中的擔憂是明顯的。
澤德低聲呻吟,不理會他。
“我去把窗關上吧。”穆勒繼續說。
“讓它開著!”澤德有些不耐煩。
穆勒不說話了。
大殿內靜悄悄的。
“沉煙,知道我是怎么猜出你的嗎?”澤德忽然坐起身,透過低垂的薄紗,望向沉煙。
“不知。”沉煙答道。
“那支無翎箭。被你一箭射死的兵士胸口的無翎箭。這種箭制作粗糙,莫亞得幾乎無人使用,只有你。”
沉煙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自己竟然粗心至此。
無翎箭是他父親生前親手制作的。沉煙每次搭弓瞄準時,都感覺到父親的目光,增添了信心。
不曾想,關鍵時刻,它竟然成了識別自己的標志。
“現在說說吧,你為什么要救那個人。”澤德示意穆勒將紗幔撩起,站起身,打起精神,來回踱了幾步。
長衣衣角拖著地面,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
過了會兒,他走到沉煙面前站定,俯視著他,一只手撫著咽喉處傷口的白布。
絲絲血跡滲透出來,看著觸目驚心。
“說!為什么!”澤德命令。
“那日在峽谷洞窟,他沒有殺我。所以,我欠他一個人情。”沉煙靜靜回答。
“僅僅如此嗎?”
“是的。”
澤德沉吟著踱了幾步。
“你在說謊,沉煙。”他一字一頓,“你救他,是基于一個秘密。”
沉煙心中一震,鎮定道,“什么秘密?”
“一個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澤德繼續說,“因為那個洞窟,只有你和我進去了。”
沉煙干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沉煙,我沒急著殺你,是因為你對我的忠心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絕不允許任何背叛,尤其曾經忠心之人,這種背叛更加不容許。即便我欣賞你,甚至喜歡你,也不行!”澤德冷冷說,旋即語氣一轉,淡淡道,“說吧,你希望怎么死。”
此時,沉煙感到眼前陣陣眩暈。
從昨夜到現在,他身體流出的血已經太多太多。加上從阿吉的商鋪到皇宮,走了很遠的路,此刻,他有些支撐不住了。
“聽憑陛下處置,只是有一件事,沉煙請求陛下寬容。“他強打起精神說,身子微微搖晃著。
“什么?”
“放了阿吉。”
“那個向你提供藏身之地的女人?”
“是的。她并不知情,只是出于善良。”
“好,我即刻命人放了她。然后呢?”
“沉煙再無他求。”
澤德沉吟片刻。
“莫亞得有個傳統刑罰,將受刑人綁在柱子上,挑斷大腿根動脈,慢慢流血而死。這個刑罰,你接受嗎?”澤德問,仔細觀察沉煙的表情。
沉煙凄然一笑,“這是陛下的仁慈。”
“還有一種,可保你性命,”澤德繼續說,“我聽說,越安城內有不少風月之所,年輕男子往往更受歡迎。將你作為官奴賣去如何?以你的身材相貌,能紅透整個越安城。”
沉煙臉色更加蒼白。
他睜大眼睛,定定望著澤德,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閃爍的燭火重疊著,搖顫著。窗前帷幔被風掀動,仿佛有人藏在里面,令整個大殿更顯神秘詭異。
床榻上的穆勒始終不語,一動不動,尖尖的鼻子扣在臉上,仿佛一個假人立在那兒。
“沉煙寧愿一死。”沉煙艱難地說,聲音沙啞。
澤德定定瞧了他片刻,一言不發地回到床榻坐下。
他一手撫著發燙的額頭,說了句,“穆勒,你認為該如何處置?”
穆勒的語氣不帶有任何情感,“我覺得第二種不錯。”
“這么說,你也希望繞他一命咯?“澤德提高聲調。
“前一種也可。”穆勒補充。
“這床榻太擁擠。”澤德自言自語。
穆勒默默起身,下了床,站在一邊。
“穆勒,“澤德繼續說,向后靠去,胳膊搭著描金鍍銀的床頭,食指指尖落在微微凸起的花苞上,輕輕摩挲著,“我問過你,當機會擺在你面前時,你為何不殺我,報當年奪位之仇。你的回答是,你做不到。原因嘛,這里我就不重復了。”他無聲笑笑,“現在,我希望你證明給我看,你的確從未有過殺我的念頭。”
“怎么證明?”穆勒茫然問。
澤德從枕頭下抽出一把匕首,扔了過去。
當啷一聲,匕首落在穆勒腳下。
“去,將他手指斬下。”澤德命令。
穆勒身子微微一震,后退一步,難以置信地望著澤德,臉色之蒼白不亞于跪在地上的沉煙。
“陛下,我——”他囁嚅道。
“怎么?是不敢還是不肯?”澤德慍怒地瞧著他,“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像個白癡似的!”
寢殿門口,衛兵持劍的身影一閃。
很久以后沉煙才知道,莫亞得皇宮內隱藏著無數機關。
比如此刻,澤德手指輕輕摩挲的那個花苞就是其中一個。
只需輕輕一按,整張大床瞬間沉入下面的房間,地面頃刻間合攏。
隨后,衛兵會將這間寢殿封鎖,連只老鼠也休想逃出去。
穆勒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因此,他沒有選擇。
穆勒彎腰拾起匕首。
距離沉煙四五步遠時,他站住了,空洞的目光望向沉煙,臉色更加蒼白。
“穆勒,我了解你,”澤德盯著穆勒的背影,緩緩說道,“從你五歲那年,我就知道你是個什么貨色。還記得淺櫻閣下面的花園嗎?我從吉良雪山押送入宮時,帶來的那只小羊就埋在那兒。你親手埋的。那夜,我什么都看見了。只有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死的那么慘。只因為我喜愛它超過你。對不對?”
穆勒嘴角抽動了一下,默然不語。
“你十二歲那年,偷偷去拘禁我的地方看我,之后,你就常去。我們玩各種游戲。“澤德似有深意地笑笑,”給我送飯的那個小宮女是被你掐死的,我猜的沒錯吧?因為我曾說我喜歡她。”
穆勒的臉色越發慘白。
“凡是我喜歡的,你都毫不留情地鏟除。你手上早已沾滿鮮血。與其說是我奪了你的王位,不如說是上天借我的手將你從王座上驅趕下來,因為你不配坐在那兒!像你那個短命的父親一樣,你們都不配擁有格朗王的寶座!”澤德聲嘶力竭地喊,氣喘吁吁,蒼白的臉泛起紅暈。
穆勒回過頭,哀求地望著澤德。
澤德哼了一聲,移開視線,望著帳幔頂部,調勻呼吸,慢慢說道,“放棄這個念頭吧,穆勒,我警告你,只要我活著,你就休想踏入吉良雪山半步!我知道你會服從,可我不相信你會嚴格服從。因此現在,你證明給我看,無論我命令做什么,你都會毫無條件地履行。去吧,否則,你們倆個,誰都休想活著離開這兒!”
燭火搖曳著,映著永恒幽暗的大殿。
穆勒拖著沉重的步子,再次向前走了幾步。那把匕首握在他手中,看起來沉甸甸的,仿佛隨時會掉落在地。
沉煙平靜地望著他。
目光相遇,沉煙立即意識到,穆勒已經隱隱猜出了什么。
或許穆勒不知自己是誰,可他一定知道,自己掩護的人就是他失蹤已久的弟弟占卓。
數日前莫亞得騷亂之時,面具人說話的聲音已經引起穆勒的注意,方才澤德的異常言詞舉止,更是足以說明一切。
沉煙伸出手,溫和說道,“請吧,穆勒公子。”
空氣凝滯了。
在沉煙的記憶中,那一刻格外漫長。
高原冬日的風從窗口灌入,寢殿內冷得讓人發抖。永不熄滅的爐火熊熊燃著,火光在穆勒充滿絕望的眼底閃爍,勾勒出澤德因興奮而扭曲的面孔,灼灼的雙眸。
一道寒光一閃。
當啷一聲,滴著血的匕首掉落在地。
沉煙低頭看了眼,慘笑道,“好——”旋即一頭栽倒,暈死過去。
衛兵聞聲跑了進來,看了眼沉煙。
“陛下,這個人如何處置?”
澤德揮揮手,很厭煩地說,“將他拖下去!”索然無趣地側過臉,閉上眼睛。
“關進死牢嗎?”
“押去吉良雪山。如果路上沒死,就當個苦工吧。”
沉煙被拖出寢殿。
一道長長的血痕在地面延申。
穆勒呆呆地站著,面無血色,狀若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