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之后，是一條澄澈見底的山溪不過尺寬，從禁區內汩汩涌流。
小山河作為小山境內唯一一條地上河，哺育了小山鎮千家萬戶，是賴以生存的母親河，甚至在鎮子里還有河神娘娘的香火祠。
據傳其源頭為山里大能取了一滴天河水灑入泥土，以大法力讓其河道環山而淌。這樣只要在河中注入了稍許靈機，便滋潤了四面八方，催生萬物。
而在地動山搖的那一夜里，山洪暴發，血流如瀑，小山異變如此廣泛的根源也在于此。
目光往上，過了河便是嶙峋的怪石與灌木叢林交錯其間。陽光傾斜，被層層疊疊的林葉花果截斷，形成一段段破碎的光路。
沒有迷霧，沒有瘴氣，沒有詭異，森林是什么樣子，它就是什么樣子。
“你們知道......”
嘭！嘭！嘭！
正欲開口，數聲爆響忽的在四周響起，直接把何長青下半句話吞沒。幾股白煙迅速彌漫，朝石碑處涌來。
一陣陣衣角翻動、刀劍出鞘的聲響在周圍此起彼伏。老劉三人反應也是很快，不約而同地，在第一時間向何長青飛奔靠攏。
“怎么只來了幾個人？”
“劉麟？他不是逃掉了嗎？”
“正好，回來送死！”
縱掠的身影在白煙中隨意地交談著，看待落入包圍的雪綿村四人猶如一只只待宰羔羊，獰笑著快速逼近。
“是你！”
老劉聽聲辨位，認出聲音主人的瞬間就對著聲音來處張弓搭箭，卻沒有選擇脫手而出。
他的箭筒里剩余的箭矢已經不多了，在一夜逃亡中，并沒有太多給他一一回收的機會。在白煙封鎖、以少敵多的危機關頭，他不容有失。每一發，都至關重要。
唰！
一道锃亮的銀光突然閃現在余光里，彎刀如月，目標直取四人之中看起來最面嫩青澀的何長青。
老劉怒目圓睜，反應很快，幾乎在看到刀光的一瞬間就調轉箭頭。而一開始就在何長青身旁貼身警戒的蕭怡速度更快！抽出腰間軟鞭的一刻，就順勢抖手彈出，要去卷住刀刃，動作一氣呵成，迅如脫兔。
但在鞭子抵達之前，一只玉潤白皙的手就輕輕接住了刀鋒。
咔！
沒有血肉橫飛的場景，也沒有金屬碰撞的叮當，只有一把刀刃，在觸碰的剎那，裂痕自接觸點蜘蛛網般蔓延至刀柄，咔的一聲，化成碎裂飛舞。
持刀劈砍的白布短衣男子一臉錯愕，似是還沒回過神來，驚恐的神色剛從臉上溢出，就被一只手掌拍翻在地。清晰的骨裂聲，傳蕩在安靜無聲的煙霧里。
剛剛的肆意交談，冷酷輕笑，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極力壓制但仍因恐懼而慌亂的腳步聲，呼吸聲。
又驚又喜的心情攀上老劉的面龐，他們只知道何長青很強！卻不知道這么強！
此刻揚眉吐氣，再無顧忌，箭鋒所至，是紛紛亂亂的嘈雜聲響。
“原來都是烏合之眾，大部分都是臨時訓練的村民吧。”
老張哂笑，卻沒有主動出擊，繼續寸步不離與蕭怡拱衛在老劉兩側。
劉麟還沒松手發矢，何長青已然先動。
噗！
宛如一支離弦之箭，動起來的瞬間，何長青的氣質驟然改變，好似自沉眠中蘇醒的巨獸，強硬蠻橫地撞入煙霧迷障之中。
“他來了！快跑！”
“朝我來了！朝我來了！爸爸救我！”
“撤！撤！撤！”
仿佛投入油鍋里的一盆清水，被嚇到靜音的幽石村眾人，此刻炸開了鍋。混亂紛雜的大呼小叫，哭爹喊娘霎時四起。
只是突擊征召、簡單訓練的普通村民，在得勝時自然氣勢高漲，意志穩固。受創之后，尤其是生死之間，不說一觸即潰，倉皇逃竄，沒暗中給旁人絆一跤以賺得生路都算是品德高尚。
但又怎能跑得過何長青。
短促有力的弓弦彈動聲不斷響起，劉麟下移一寸，專射腿部。在身形跑動的攪亂下，白煙的視覺阻礙已經消散很多。老張再也忍不住，一邊追趕拿人，一邊隨手抓起地上的石頭丟擲。
埋伏的幽石村人里，幾個負責指揮的獵隊武夫有的試圖組織對抗，有的第一時間就帶頭跑路。但出人一等的冷靜和身體素質，讓他們在崩潰的人群中格外扎眼。
哪怕都是一樣的白色短打，何長青也精準地找出，一人一下，統統倒地。
同樣是白色素衣服飾的何長青，此刻在幽石村眾人眼里，和那聲聲摧魂的飛矢一般，是收割生命的幽靈。
不過盞茶功夫，白霧消散，地上一片哀嚎求饒，沒有一個走脫。不是骨折就是斷腿，喪失了戰斗力。
這次劉麟三人吸收了教訓，對每個俘虜都下了重手，哪怕是尋常里老實敦厚的村民。
“何小神仙，何上人。”老張神態自然，帶著感激對著何長青稱呼道，“您的大恩大德......”
揮揮手阻住了他的話語，何長青的臉上首次有了一些符合年紀的不好意思：“別這樣稱呼我，怪不自然的。我還是小何，你們不用拘謹起來。”
老張開口，還未說話，何長青又道：“你們當初救我的時候，把我從山澗帶到村里養傷的時候，不也沒圖回報。”
迎向何長青認真的目光，誠懇的語氣，老張張著嘴，卻說不出話。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太干，剛剛被風沙迷了眼，眼眶里不禁泛起晶瑩。
老劉隔空躬身行禮，不是鎮內普及的禮儀，言辭懇切道：“請何小神仙，再出援手，救喬獵頭，救村子大家一命。”
何長青目光湛湛，坦然受禮，應道：“本來我也是為了找你們而上山。要是我自己一個人回去了，我還怎么有臉吃村長燒的飯啊。”
“禁區危險，你們受傷未愈，剛剛我還在苦惱要怎么走才能盡量避開兇獸，快點找到大家。”爽朗一笑，何長青目光搜尋，很快注視到在地上掙扎的一人，“馬上就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老劉你們留在這里接應，看好他們。我去去就回，等我的消息。”
伸手一拿，就像是拎起一只小雞崽子般把一個幽石村人挾起，何長青簡單交代兩句，便開始大步流星。
身形縱掠間，已飛快地越過河流，往禁區內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