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六合隆號駛往滿剌加方向的時候，在非洲好望角桌灣，一支荷蘭船隊停泊在這里。

這支船隊，由毛里求斯號、阿姆斯特丹號等四艘船組成。從荷蘭出發的時候，有270名船員和士兵。

他們的目標，是盛產香料的東印度群島中的萬丹港。

此行的目的，是探索前往東方的航路，進行香料貿易。

因為風向的關系，他們并不能直接沿著非洲西海岸南下，而是要順著風向，首先越過大西洋，前往巴西海岸，再從那里折向好望角。繞過好望角之后，沿著非洲東海岸北上，再前往東印度群島。

在赤道無風帶，他們耽擱了兩個來月。信風起了之后，才繼續南下。

從荷蘭出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七個多月時間。

桌灣是九十年前葡萄牙人發現的一個避風港，不過這里算不上正式的港口。岸上一片荒涼，既沒有建筑，也沒有人居住。

這支船隊，現在進退兩難。

自從上次補給之后，已經過去三個月。

航行途中遇到葡萄牙人的補給點，根本就不敢去。否則的話，就會受到無情攻擊。

現在，船上除了一些腌制的食物和餅干，已經沒有什么可吃的食物。

“又有一個人死了，這已經是第七十三個死者。我無法處理他們的尸體，只能扔進大海里，愿主寬恕他們，也寬恕我。”

神父普蘭修斯過來，坐在船務理事會的幾位成員的邊上。

船務理事會，是這次航行中的最高決策機構。代表投資這次航行的商人、船東行使權力。

成員包括船長，毛里求斯號的總代理商科內利斯·豪特曼，阿姆斯特丹號的總代理商赫里特·范博伊寧，毛里求斯號船長揚·莫伊勒爾，總領航員比爾·戴維斯。

船務理事會原本還有三個成員，但都已經在路上死掉了。

“死了不可怕，等死才可怕。你們看看他們的樣子，我真的擔心，他們活不過明天。”

揚·莫伊勒爾指了指甲板上東倒西歪的船員、士兵。

這些人，此時都在承受著壞血病的痛苦。

他們幾乎個個都皮膚發黃，牙齦變軟。一呼吸，嘴里就發出難聞的臭氣。

有的人牙已經掉了，身體上到處都是紫色的斑塊。肌肉浮腫，但是關節得僵硬。一些人的眼睛和鼻孔流出血水，似乎也不知道，都懶得去擦一下。

一些人上氣不接下氣，呼吸急促，渾身無力，連帆纜繩都爬不上去。

“都是一幫懶豬，是家里的安逸生活毀了他們。到了海上，就成了廢物。如果有可能，我寧愿把他們都扔進大海里喂魚。”

說話的是毛里求斯號上的總代理商，科內利斯·豪特曼。

“哦，豪特曼。不要說這種話。讓主聽見了，會曾懲罰你的。”

“閉嘴吧，普蘭修斯。與其說你是個神父，還不如說你是商人。若不是你極力主張，我們就不必攤上這個該死的差事。”

普蘭修斯是個神學家，在阿姆斯特丹傳播他的加爾文派教義。

不過，在布道的時候，他經常講著講著就跑題，撇開《圣經》去講地理。都是一些新大陸和富裕的中國、印度、東印度群島香料的故事。

教會要出版《圣經》，請他繪制一幅圣地圖。結果他繪制了一幅世界地圖，其中香料群島的地圖非常明顯。

八年前，他出版了一份世界地圖，這幅地圖有一個很長的名字。叫做：“世界地理以及水文圖，包含不同經緯度下的國家、城鎮、地區和海域，已經繪制最精確的海角、海岬、港口、淺灘、沙岸和懸崖。”

他和赫拉爾杜斯·墨卡托是朋友，他的地圖受墨卡托的影響，采用的也是投影法。

盡管在距離上有一些歪曲，但是因為畫出了垂直相交的經緯線，這種地圖仍然比較準確。

這也是目前歐洲最先進的地圖。

這一次東方航行，普蘭修斯就是最積極的鼓吹者和推動者，甚至還親自參加遠航。

他聲稱要到東方去傳教。實際上，他是想要買一些香料，回來賺大錢。

在賺錢和傳教之中，他會毫不猶豫地首先選擇賺錢和創造名聲。

“你給我記住了，若是我死了，也要拉上你一起死。”

豪特曼恨恨道。

“不不不，咱們不會一起死。你要下地獄，我是主的仆人，會上天堂的。”

“既然你會上天堂，又何必干這個該死的差事。”

“你不懂，這就是我的使命，是主交給我的任務。我要把你們這些迷途羔羊帶到東印度去，再帶著香料回到尼德蘭。”

“我們有領航員，不需要你。”

“哦，你們聽聽，他說了些什么啊？竟然說不需要主的指引，難道你被惡魔附身了么？”

“這種爭吵毫無意義，難道你們就想不出正經事情要做么？”

阿姆斯特丹號上的總代理商，赫里特·范博伊寧制止了兩人。

正經事，就是穿過好望角，前往東印度群島，這誰都知道。

但是好望角風急浪高，以目前船員們的身體狀況，根本就支撐不了。

除了壞血病，不少人患有血痢、腹瀉等疾病。船上到處都是腹瀉的污穢物，散發著臭氣。

因為頻繁腹瀉，不僅船艙得不到清理，就連自己的身上，都懶得清洗。

這邊幾人正在說話，傳來了爭吵打罵的聲音。

那邊甲板上，幾個水手一邊叫罵，一邊糾纏在一起，在甲板上滾成一團。

邊上的水手，也不上前制止，在一邊喊叫起哄，似乎在看戲一樣。

這種事情，每天都有，船務理事會的人早已經見慣不慣，懶得搭理。

死了就死了，少一個人，還能少消耗一份補給。將來也少了一個領薪水的人。

當然，死的太多也不行。水手都死光了，誰來駕船？

總領航員比爾·戴維斯過去，掄起一根木棒，在那幾個人身上亂打一通。

幾個人分開，抱著頭滾到一邊，戴維斯才扔下棒子。罵了一通回來。

“這種狀況不能持續下去，我們必須盡快前往東印度群島。”

“比爾，你說的我們都知道，問題是我們怎么前往那里？”

“第一，必須恢復船上的秩序。紀律敗壞的結果，就是可能發生叛亂。目前已經有人要求返航，如果不能壓制這種聲音和情緒，我們或者返航，或者被叛亂者殺死。”

“第二，必須補充新鮮食物和淡水，恢復船員和士兵的體力。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穿過好望角。”

“可是從哪里獲得補給？”

“除了岸上的土著那里，我們還有別的選擇么？”

眾人沉默了。

上岸尋求補給，他們都知道。

問題在于，怎么跟岸上的土著打交道。

根據前人的傳說，岸上的土著很不友好，會攻擊外來人。

現在士兵們幾乎個個都帶病，體力不佳，遇上土著怎么辦？

“我覺得可以表現出我們的友好和善意，拿東西去跟他們交換。備用的纜繩、錨具，還有玻璃球之類的小東西，都可以拿去交換。”

赫里特·范博伊寧說完，揚·莫伊勒爾也跟著附和。

“我們似乎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這樣試試。”

“何必那么麻煩，找到了土著，把他們殺光，搶了他們的東西就是。”

豪特曼的方法，簡單直接。

比爾·戴維斯提出了折中辦法。

“我們可以首先展示善意，如果他們不上道，就殺了他們，搶他們的東西。”

“還是比爾的辦法好，我同意。”

“我也同意。”

幾個人達成一致，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今天挑選好人手，明天上岸去找土著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