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場上還是一片安靜，沒人說話，也沒人有什么動作。

他們心里已經有了答案：這個明人贏了。

但這里是大泥國，庫寧最受拿督寵愛，怎么能讓一個明人贏呢？

若是明人贏了，大泥的體面，還往哪里放？

李龍圖向綠女王鞠了一躬，又向眾人施了一禮。

“演奏完畢，請拿督評判。”

綠女王也為難。

公允地評判，應該是李龍圖贏。

但是前面已經有了一場平局，這場李龍圖贏了，下一場怎么辦？

這里是大泥國，張羅這場比賽，就是要顯示大泥的本領，證明大泥不比大明差。

結果卻輸了。

這算什么事兒？自己搭了臺子，叫別人來贏自己，我豈不是成了笑話？

“李龍圖，你覺得庫寧的演奏怎么樣？”

“很不錯。”

“跟你比呢？”

不是已經說過了么，不如我。

“不相上下。”

格格格……，綠女王一陣笑。

“對，你說得對。庫寧的曲子不如你，但是她的技藝比你好一些。你的曲子比庫寧的好，但是技藝上，比庫寧差一些。”

“連你自己都認為不相上下，我也是這樣認為的，這就叫做高山流水遇知音。所以，你們兩個是平局。”

“我做事一向公正，你們都是知道的。我判平局，你們覺得對么？”

綠女王也不看李龍圖，他是沖著眾人說的。講的是當地話，李龍圖根本聽不懂。

眾人自然明白綠女王的意思，一起說對。

“李龍圖，我征求了眾人的意見，他們說我判平局，非常公正，所以，這一場是平局。你有什么異議么？”

當然有異議，明明是該我贏嘛。

你這是在耍賴。

什么叫做我自己也承認？

我說庫寧水平不差，就是禮貌一下。

小時候在培訓班的時候，老師就是這么教的，小伙伴們總是互相鼓勵。

比賽中遇到對手，說些鼓勵的話，也是一種禮貌。

客氣一下，你就當真？

還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不愧是嫁了個華人，連中國的典故你都會。

誰跟你是知音？我可沒有你這樣的知音。

你都判平局，便是我有異議，又能怎么樣？你能改判么？

無恥啊。

“沒有異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等老子將來強大起來，滅了你的小國，讓你天天給老子洗腳。

不，洗腳太便宜你了。老子天天考試。

考你微積分，分子式，蒸汽機、內燃機的工作原理，讓你證明1+1=2。

考死你。不及格，就脫衣服。

算了，我不好這一口，還是去喂馬、掃馬廄吧。

“你看看，連你自己都沒有異議，可見我的評判確實很公平。好，接下來是最后一場比試。”

還比？

“這回比什么？”

“算術。看誰算得快，算得準。算術的快慢、對錯，一目了然。無法作弊。”

“算盤是從你們中國學來的，用你們中國的算盤，跟你們中國人比，對你們也算是公平。”

呵呵，這個啊，我誰也不怕。

“跟誰比？”

“哈吉，我的首相哈吉。你敢么？”

你這首相也太不值錢了吧，竟然親自出馬，跟我一個書童比？你們也不怕丟人？

為了贏，簡直不擇手段。倒是跟我前世某些國家在體育比賽中的做法，有些相似。

不過呢，這個大泥國，也就跟湖州府差不多。哈吉這個首相，也就是湖州知府。

也不對啊，綠女王才是湖州知府。這個哈吉首相，算他個同知，都是高看他。

至于算盤是中國的云云，應該是哈吉的算盤功夫很不錯，他斷定我的算盤功夫不行，才敢這樣比。

“既然拿督如此安排，在下豈敢不從？不過。我有個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張舉人一同參加評判。”

“可以，林茂，你來出題，本王與張舉人一同評判。”

“謹遵拿督旨意。李龍圖，張舉人，我這里已經準備好了題目，請。”

張燮也是很精明的人，見如此安排，就知道對方早有準備，有所依仗。

“龍圖，你的算盤功夫如何？”

“我不會打算盤。”

什么？不會打算盤，就敢應戰？你怎么跟人家比啊？

一看張燮的表情，李龍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區區算術，哪里用的著什么算盤？心算即可。”

“小數心算快，大數呢？”

“一樣快。”

侍女送來算盤、紙筆，李龍圖、張燮、林茂就位，哈吉過來，綠女王也從座位上過來。

眾人也紛紛圍了過來，一起觀看。

“拿督，比試幾局？”

李龍圖也學乖了，先講好規則，不給綠女王可乘之機。

“一局定勝負如何？”

“好，一局定勝負。”

“都準備好了么？”

“好了。”

李龍圖和哈吉同時回答。

“林茂，開始吧。”

綠女王發令，林茂從懷里拿出來兩張紙，遞給綠女王和張燮一人一張。

“請拿督、張舉人檢查一下，看看題目是否一致。”

“請等一下。”

李龍圖突然叫停。

“你有什么話說？”

“請綠女王和張舉人一起把題目改動一下。”

李龍圖擔心他們作弊，事先已經算好了答案。到時候哈吉報出正確答案，自己就輸定了。

這幫家伙為了贏，什么沒底線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張燮立刻明白了李龍圖的用意。

“我覺得李龍圖的請求正確，應該修改一下。”

“你們不相信本王，擔心我們會作弊？”

“拿督自然不會作弊，不過，這樣對雙方更加公平。”

“改就改，難道我會怕你們嗎？”

哈吉說話了。

他的算盤功夫確實了得，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書童。

“也好，那就改動一下，免得你們懷疑本王不公。”

綠女王只好同意，跟張燮到一邊，改動了題目。之后一起回來，把兩張紙交給林茂。

林茂掃了一眼，一手一張，同時放到哈吉和李龍圖面前的案子上。

“開始。”

林茂話音剛落，哈吉手指在算盤上一劃，噼里啪啦撥動算珠，嘴里念念有詞，正是大明的最新珠算口訣。

這套算法，是程大位在萬歷二十年，也就是八年前在《算法統宗》中記載的。不僅在大明流行，也傳到了日本和朝鮮。

現在哈吉也用這套算法，看來也傳到了南洋。

“好！”

看著哈吉的熟練表演，眾人不禁叫好。

再看李龍圖，還在看著那張紙，算盤都沒動一下。

看來這個李龍圖不會打算盤，這回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