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已經是申時二刻，為了進一步籠絡張燮，李龍圖就請他吃飯。

張燮也想跟李龍圖進一步結交，了解更多關于印度和歐洲的事情，也就爽快同意。

張燮選了一家華人開的食館，掌柜是一個江南人。

食館的掌柜，先祖為了躲避宋末戰亂來到順化，至今已經幾百年時間，幾乎完全融入了當地。

華人移居到南洋，從很早的時間就開始。

出來的原因，不外乎躲避戰亂、起義失敗、政治斗爭失敗、在中國犯罪、出來經商、打工之類的原因。

不少人跟當地人通婚，甚至接受了當地人的宗教信仰。充當翻譯，在中外貿易中當買辦。

素質比較好，能力比較強的，甚至能當官兒。差點兒的，也能給當地統治者當包稅人收稅。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來到南洋之后，也效仿當地統治者的做法，讓華人替他們當包稅人。

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轉移當地人對他們的仇恨，讓當地人把仇恨記在華人身上。

這個做法，跟歐洲人用猶太人作包稅人的路子，如出一轍。

一旦當地百姓不堪壓榨，大規模反抗的時候，就把包稅人推出去背黑鍋。這也是有時候華人被排擠甚至屠殺的原因之一。

食館的菜碼很大，價錢也不高。不過烹飪比較簡單，也沒有味素提味，吃起來口味很一般。

李龍圖半年以來，已經適應了這種情況，沒有什么不滿的。

吃過飯，張燮回住處，要把從李龍圖這里得到的信息，記錄下來。

“這個……，龍圖，這個……。”

“紹和有話就說，不必客氣。”

張燮今年26歲，熟悉了之后，李龍圖就叫他的字。

“你那個地圖和航路圖，能否借我看一晚。只我一個人看，明日上船就原璧歸趙。”

地圖，尤其是航路圖，是一項非常寶貴的財富，意味著重大商機。不管是商號，還是個人，都嚴格保密，絕對不會輕易讓外人看。

“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相識，便是有緣。愿意跟你一起去歐洲，就沒拿你當外人。拿去吧，明天還給我就是。”

張燮長揖一下。

“謝謝，謝謝。”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你說利用佛郎機人的據點補給，他們會同意么？這些蠻夷，可是霸道得很啊。要抽稅，還要他們發放通行證才許可通行、貿易。”

葡萄牙確實霸道，在南洋、孟加拉、印度、阿拉伯半島，非洲等地，都這么干。

“紹和不用擔心，屆時我只有辦法。保證他們會以上賓之禮待咱們。”

這怎么可能？

張燮雖然懷疑，但也不好說出來。只能抱著僥幸心理，希望李龍圖說的是真的。

告別了張燮，李龍圖帶著顏思齊回到船上。下地的船工們回來之后，就開始忙碌起來。

工匠們趁著停船的時候，檢查修船，查找漏洞。發現有漏水的地方，就用麻和膩子填補。

匠頭李長發帶著兩個工匠，更換“替死鬼”。

這里的替死鬼，就是龍骨防護板。是防治船蟲的一種措施。

船蟲，又叫船蛆，鑿船蟲。以木材為食，鉆在船上的木材當中。小的有幾厘米長，長的甚至有幾尺長。

時間長了，就會把船板等木材蛀空，嚴重威脅船只安全。

沒有船蟲的船，壽命長達幾十年。’

船蟲危害嚴重的船，一兩年就可能報廢。

船蟲鉆進了木板內部，很難治理。

但是它有個特性，就是隔板不蛀。意思是只蛀蝕一塊木板，隔一層的木板，就不蛀蝕。

根據這個特性，就在龍骨和其他的重要部位，加上一層木板。讓船蟲只蛀蝕這一塊木板，保護龍骨等部位。

這塊木板蛀蝕差不多了，就換一塊，隨便蛀蟲蛀蝕。

這塊木板，就是替死鬼。

三個司繚也很忙，檢查桅桿，纏好繩子。降下來的帆篷，也要用紅繩子固定好，防止大風來的時候掀開。

李龍圖和顏思齊先檢查了桅桿，確定沒有問題之后，來到底艙。

先檢查了豬欄，雞窩，洋蔥盤、豆芽盤，固定不好的，加固一下。

那些羊，用繩子拴上，防止大風浪來的時候，船劇烈搖晃，羊被驚嚇得亂跑亂撞。

把自己的活兒都干好之后，來到裝茶葉的兩個大缸這里。

這是自己的貨，也不能不管。

檢查了一下，大缸的封口正常。在缸口上加了兩根木方，把邊上油紙包的石灰草袋子放到木方上面。既能防止石灰浸水，又能加固大缸。

“振泉，這里有我就行，你到那邊去，幫著大伙綁扎。記住，多干點兒活兒，對你沒有壞處。”

“知道了，先生。我這就過去。”

“風浪來的時候，我如果忙，你就到這里來看看。這兩個缸的封口不能壞了。若是壞了，就趕緊把油紙蒙上。”

“記住了。”

船在港口避風，并不是萬事大吉，就能高枕無憂，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

風浪會劇烈搖動船只，船上的貨物也處于不穩定狀態。力量大了，貨物就可能出現位移現象。疊層的貨物，可能倒塌。風一般都伴著雨，雨水可能打濕貨物，船艙積水，也可能浸濕貨物。

船在風浪的沖擊下，會前后左右上下不定向地大幅度搖動，做好貨物固定，就非常重要。

這也是遠洋船必備的技能之一。

高玉龍、陳長壽也不敢怠慢，親自檢查督促加固操作，李龍圖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就到大艙去加固綁扎。

這個時候，船上打破分工，沒有閑人，大伙兒都在一條船上，同心協力才是戰勝風浪的唯一辦法。

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黑，才完成了所有的加固綁扎。

快到亥時的時候，大風來了。一開始就挺猛，風越來越大。盡管已經落帆，兩個鐵錨和兩個石碇都已經放下，船還是被大浪從停泊的船中推了出去，很快被大風吹出港口。

這種現象，叫做走錨，意思是船錨已經無法固定船舶，是海上的危險事故之一。

處理的辦法，就是收起錨碇，隨波逐流，任憑大風把船吹到不知何處去。

好在運氣似乎還不錯，風很快停了，檢查了一下，人和貨物都沒事兒。升帆起航，天快亮的時候，才把船駛回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