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平的話，也引起了李龍圖的警覺。

雖然現在的人立事比較早，但是顏思齊才12歲，一個人出洋，長途旅行，沒攜帶什么貨物，只說是去萬丹探親，確實有些不太正常。

作為一個船客，上船之后，就主動跟船員套近乎，幫助干這干那的，似乎跟一個乘客的身份，也不吻合。

反過來想，如果他真的海盜的探子，到六合隆號上來偵察，為海盜搜集情報，將來下手，也很有合理性。

年紀比較小，容易麻痹對手，不引起懷疑。

他認識李旦，李旦那就是個賊窩。耳濡目染，也不認為做海盜有什么不對。

李龍平14歲的時候就出海，只比顏思齊大2歲，不也是歷練捶打出來了么？

所以，僅僅把顏思齊看做一個12歲的孩子，是輕率的。

從李旦集團的利益出發，也有派顏思齊出來搜集情報的動機。

李旦既是商人，也是海盜。顏思齊獲得了情報，就能提供打劫的目標。

大明在朝鮮跟日本交戰，日本是大明的敵國。李旦還拿出錢來，支持德川家康上位。

那些明人海盜，不僅在海上走私，打劫，有的時候還進攻浙江、福建、廣東等沿海地區，搶掠財物，殺害百姓和官員。

可見，他們不僅是大明朝廷的敵人，也是大明百姓的敵人。

連這種事情都能干，搶劫個六合隆號又算個什么呢？

只要能弄到錢，他們才不管你是不是大明人呢。

如果是別的人，也許不會注意到顏思齊。甚至李龍平也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不會格外注意顏思齊。

但李龍圖知道他的底細，也知道他后來的事情。

歷史上沒有顏思齊什么時候殺了仇家的記載，但他殺了仇家之后，逃亡日本。現在又是從日本過來。

身負人命案，已經是亡命之徒，做海盜也不奇怪。現在出來給海盜刺探情報，也是合理的舉動。

當然，他對顏思齊的懷疑，還沒有證據。

不過，這也足夠引起他的重視，小心加以防備。

“老二，不要瞎說。思齊還是個小孩子，怎么可能是探子呢？”

李龍圖不想打草驚蛇，決定不動聲色，暗中加以提防。

“對對對，還是大哥明鑒。我哪里知道什么探子的事兒。”

顏思齊趕緊表白。

“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們還當真了。思齊怎么可能是探子呢。思齊，你別在意，來，喝酒，吃肉。”

李龍平確實是話趕話，隨便說說而已。

“我沒在意。來，我敬兩位哥哥。”

接下來，李龍圖就跟顏思齊打聽江戶幕府和薩摩藩的一些情況，顏思齊一一作答。

從他回答的內容來看，基本上與李龍圖了解的歷史相符。

能夠回答這些問題，說的還比較準確，跟他12 歲的年紀，似乎有些不太相稱。

這恰恰說明，顏思齊過于成熟。從側面說明，他可能是海盜圈子里的人物。能從那個圈子里面，得到這些比較高級和準確的信息。

一場酒，喝到酉時二刻，天要黑了才散去。

李龍圖到底艙喂了家畜家禽，又給豆芽澆了水，回到上面，掛上燈籠，拿出鑼鼓，開始值夜。

到了戌時，表哥儲青云來接班。交班之后，李龍圖來到二舅的庫房敲門。

“誰啊？”

“二舅，是我，李龍圖。”

“等一下啊。”

很快，燈亮了，儲世家披著衣服開門。

“這么晚了，有事么？”

“有點事情。”

“進來說吧。”

進了屋里，李龍圖就把顏思齊的情況和自己的懷疑說了，

當然，顏思齊后來準備推翻德川幕府和開臺的事情，忽略不提。

“你確定他認識李旦？”

“確定，他自己也承認。他說的關于江戶幕府和薩摩藩的事情，也非一般人能知道。”

“如果他真的認識李旦，到了咱們的船上，就有些可疑。”

跑單幫的海盜，或者亦商亦盜的海盜，一般都是隨機打劫。事先沒有固定的目標，在海上遇上，覺得有機會就下手。覺得打不過，就不動手。

但是象李旦那樣的大型海盜集團，有幾百艘船，手下好幾萬人，就不是隨機行動。

他們有自己的情報網，在各個港口搜集各地船舶的信息。

甚至派人到船上偵察，了解船上的人員、貨物、武器、船期、航線、目的港等情況，然后才采取針對性行動。

儲世家跑了一輩子船，遭遇了十幾次海盜襲擊，自然了解這些情況。

“要不要跟高綱首說一下。”

“應該說，但不是此刻。空口無憑，總得有點兒可疑跡象才行。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就像往常一樣，跟他正常來往。剩下的事情，我來安排。”

儲世家的辦法，就是找人暗中監視顏思齊。

六合隆號是南潯鎮的船，除了船工，船上還有不少南潯鎮的乘客和客商。

那些人都住在底艙，儲世家就找比較熟悉和可靠的人，暗中監視顏思齊的言行。

顏思齊可能不是一個人，暗中還有同伙兒。看看他是否跟人接觸，了解顏思齊的言行。

監視他的人有三個，彼此都不知道自己的角色，都跟儲世家單線聯絡。

這樣做，是防止有人為了錢，向顏思齊泄密。

一個人被收買有可能，三個人同時被收買的概率就小了很多。

顏思齊不僅僅在底艙活動，甲板上也是他的活動區域，到港口下地，可能跟同伙兒接觸，所以也要安排人監視。

“告訴你這些，就是要你記住，你以后真的有了自己的船，遇到這種情形怎么辦。”

以前儲世家不認為李龍圖真的會自己買一艘船。

但是這些天下來，尤其是今天這個外甥的表現，讓他對李龍圖增強了信心。

李龍圖能放下讀書人架子，虛心求教，積極學藝，勇于吃苦，跟船工們打成一片，沒準兒將來真的就能成為一個財東和綱首。

“謝謝二舅指點。”

“這還不夠，對于船工，也不能徹底撒手，什么事情都交心。船上的貨物、乘客、船期、航路之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三舅是說，從船工當中，也可能有海盜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