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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我親自去賠罪

譚珞瑤那天找到方磊的公司,說不清是什么心情,多少有些鬼使神差。

周五下午,大學里沒課,譚珞瑤徜徉在校園中,來來回回,如那一晚糾結要不要找希嫻攤牌。她想去找方磊,再談一次。

瑾悅物業,這地方不難找。

她在大堂里坐著,樓里進進出出的皆是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如此上去,便是唐突的。在這幾十層的摩天大樓里,她甚至不知道公司在幾樓,更何況希嫻還說過,被銀行安排去瑾悅常駐。

她用虎口壓著前額,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冷靜了片刻,她走向前臺,問小姐:“請問瑾悅物業在幾樓?”

那個前臺小姐,瘦長瓜子臉,睫毛刷得翹翹的,她沖譚珞瑤眨了下眼睛:“女士,訪客要登記哦。電梯刷工牌才能上去,請問您預約過嗎?”

現在是這樣的嗎?不能隨便進出?

譚珞瑤抿了下唇,遲疑。

前臺小姐涂著蔻丹的手指按在電話上:“要我打電話上去嗎?”

“算了。”譚珞瑤搖頭。

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轉去一邊接電話:“喂?”

“珞瑤,我和老伴到上海了。”電話那頭是爺爺。

那日臨走前,爺爺確實說過元宵打算來上海過。

譚珞瑤親切地說:“好的,爺爺。我叫你專車接你回來,一會兒把車牌號發給你哦。”

快要掛電話時,爺爺突然問:“上次那個年輕人,現在跟希希處得怎樣?”

譚珞瑤剎那間福至心靈:“爺爺,挺好的。我看他們兩個聊得挺好。晚上我叫他一起過來?”

“哦呵呵呵。”爺爺笑聲朗朗,如敲洪鐘,“要的要的。我來邀請。”

譚珞瑤掛了電話,忽然輕松。

她匆匆離開了那棟位于市中心的高檔寫字樓,背后的玻璃墻面折射著光線,格外耀眼,照得四周的水門汀澄明如鏡。

年輕時,她打網球不是最喜歡打斜線球嗎?斜線球比直線球更適合她啊。

此刻,劉悅和方瑾瑜靜坐客廳,等方磊上來。方柯一看父母這個架勢,怕引火燒身,開了門準備開溜。

“等等。”劉悅叫住正在穿鞋的方柯。

方柯拉了張苦瓜臉:“媽,我去找田娜,都約好了。”

方瑾瑜朝方柯揮了揮手,方柯如釋重負,溜之大吉。

“悅,一會兒我和方磊說。”方瑾瑜握了握妻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撫兩下。

方瑾瑜沉吟了片刻,說:“這個事就不要讓方柯摻乎進來了。人越多越亂。”

劉悅無奈點頭。

小兒子永遠是母親的心頭肉,她也疼愛方磊,但對方柯的疼愛是帶著縱容的。

她想讓方柯從中窺探方磊的心思,已被方瑾瑜看破又阻止了。

劉悅的確不曉得待會兒怎樣跟方磊說,幸好瑾瑜主動把這個燙手山芋接過去。

正想到出神,方磊開門進來了,碰見家政阿姨正要出門:“小方先生,我先回去了。”

方磊點點頭:父母是把一切閑雜人等都支開了?

方磊低頭看看,玄關處方柯的限量版球鞋也穿走了。

他想起,就連填高考志愿的時候,一家人都未曾像今天這般,坐下來,談話。

父親擺開了功夫茶,母親在廚房切水果。

他們對待他的方式,倒有一點像招呼客戶。

茶案旁的銅壺里煮開了水,水汽汩汩向外冒,方瑾瑜用水溫了一遍茶具,從罐子里拿出上好的普洱,捻進茶壺,熱水沖進壺里,洗了一遍茶。

方磊耐心地等著,等父親開口,他手肘支在膝關節上,雙手交握,身體微微前傾。

肅冷的五官此刻如刀刻般異常凝重。

“喝茶。”父親將茶盞推到方磊面前。

方磊小心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入喉的瞬間,整個胸腔都被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洗漱了一遍。

方瑾瑜放下空茶盞,沒有續茶,濃暗的茶湯在茶壺里繼續被浸泡出苦味。

“方磊。”方瑾瑜看著方磊的眼睛,兩雙一樣狹長犀利的眼望向對方,眼神碰撞在一起。

“你要走的這條路很難。”方瑾瑜倒沒有把話說死,“希嫻的母親一直恨我們家。你是知道的。這中間還有些利益的糾紛。但比起那些個恩怨,已不值一提。”

“你有沒有想過以后怎么和你的岳父、岳母相處?”方瑾瑜語調低沉,“現在你們好著,一切好說。只是時間久了,難免離心離德。”

“婚姻不是兒戲。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家庭,離婚是最傷筋動骨的。”方瑾瑜的語氣越來越重,不笑的時候已是嚴厲,此刻嚴厲之外還有幾分孤傲。

方磊克制地聽父親說著,他交握的雙手微握成了拳頭:“我想娶她。娶回來了就不會離婚。”

“你別急著下結論。等聽我說完。”方瑾瑜伸手去拿茶壺,里面的茶湯已沉淀得太濃了,他將剩余的茶水倒進水槽,又用銅壺給茶壺續上水。

第二杯,依然是方瑾瑜喝一杯,方磊喝一杯,本來茶盅放成了“品”字形,應是母親劉悅也坐下來陪同,但此刻母親在廚房里,遲遲不出來。

她在回避,還是逃避?

父親將屬于母親的那只茶盞也倒上了茶。

“我做錯了一些事。我和楚天為此打了一架,他出車禍,我有脫不開的責任。”很難想象是什么樣強大的心臟,能讓方瑾瑜此時語氣平靜地說出這些。

“我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楚天。”方瑾瑜的表情中有一絲懺悔,他的眉毛向兩邊歪下去,也許很久沒有做悲傷的表情了,他一時表情又似哭又似笑。

方瑾瑜將茶案上倒給劉悅的那杯茶一飲而盡。

客廳很靜,劉悅倚著餐廳的門框聽著父子倆的談話。聽到這里,她悲從中起,眼眶發酸,淚意上涌。

方瑾瑜深深嘆氣,看著方磊晦暗不明的神色,說:“假如你執意要娶她,我親自去和希嫻的母親賠罪。”

方磊雙目看向前方,保持著剛才的坐姿,無悲無喜。

方瑾瑜那一刻才慨嘆基因的強大。方磊冷酷,不輸自己。眉目間隱隱的狠戾亦如是。

“方磊——”母親長長地喚了一聲,聲中似有祈求。

她快步走來,雙手放在丈夫的肩頭,站著,面向方磊,心一橫。

她咬緊牙關,說:“其實,希嫻是楚天的女兒,她是遺腹子。”

說完這一句,她的唇顫抖得幾乎不能言語。

“現在,你明白了嗎?”母親眼神逼視著他。

向來樂觀的母親,此刻成了斗敗的將軍,卻仍不肯服輸,驕傲地抬著下頜。

眼淚,卻如兩道涓流掛在了臉頰上。

靜默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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