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爺爺穿了一身太極服去公園打拳。

出門十分鐘，他又背著包回來，爺爺用一種“發生大好事”的語調對奶奶說：“老太婆，老太婆，快去叫希嫻起床。”

“啊？”正在熬粥的奶奶從廚房里出來，奶奶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老頭子，你一大早發什么神經呀？”

“我剛剛一出門，被一個小伙子叫住，他問我，希嫻是不是住這里？我看看這個小伙子長得又帥氣又精神，個子老高了。”爺爺小聲地湊近奶奶咬耳朵說，“你說，會不會是男朋友？”

“哎呀，你這個老頭子，你跑進來喊什么，還不快把人家請進來。”

不管是不是男朋友，來的總是客呀。

爺爺被奶奶一臉嗔怪搞得六神無主，又轉回頭去開門，連包都沒來得及放下。

早晨家里本來就靜，在院子里澆花的譚珞瑤聽到兩人講話，放下水壺，問道：“媽，出了什么事？”

“喏，剛才老頭子說門外有個小伙子來找希嫻的，我怪他不把人請進來，倒大呼小叫的。”奶奶老了，越發老小孩了，話里話外都把爺爺當傭人使喚。

找希嫻？

小伙子？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譚珞瑤鎮靜下來，淡淡一笑看著老人家說：“我上去叫希嫻起床。這個丫頭，一定還在夢周公呢。”

說話間，爺爺已經把人請進來了。

眼前的小伙子，笑容明媚，穿著時髦，只一件兜帽夾克，戴了一副黑框眼鏡，還有幾分學院氣，年齡應是和女兒相仿。

如能找到這里，兩人應該也不是普通的交情，譚珞瑤不露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寧震，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下：“請問您怎么稱呼？”

寧震見譚珞瑤站著，也不好意思坐下，坦率地笑笑說：“我叫寧震，安寧的寧，雨辰震。有些冒昧了，到臺州來找希嫻，因為我單方面允諾要接希嫻回上海，又不知去哪兒接，看了她朋友圈的定位，找到這里。請問，您是？”

“我是希嫻的母親，我姓譚。”

譚珞瑤朝寧震淺淺一笑，笑容與希嫻有幾分相似。

說話間，譚珞瑤已微微打量過寧震。

寧震的眉眼很干凈，和方磊的深沉內斂很不同。

歲數不大，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待人接物，都恰到好處，沒有局促之感，應是在殷實家境中長大。能專程過來拜訪，也是有誠意和魄力的表示。

眼前這個年輕人才更加適合希嫻，譚珞瑤在心里下了初步的判斷。

“您請坐。”譚珞瑤請寧震坐下，給他泡了杯茶。

“你稍等，我上去叫希嫻下來。”譚珞瑤轉身上了樓梯。

到了爺爺奶奶這個年齡，看到年輕人最是高興，奶奶從蒸籠里拿出包子，又舀了一碗粥遞到寧震手邊：“小伙子，怎么過來的？還沒吃早飯吧？多少吃一點。”

寧震摸摸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嗯，凌晨從家里出來的，怕來得遲了和希嫻錯過，而且，太激動了，也睡不著。”

奶奶笑瞇瞇的，眼角皺紋散成一尾金魚。

這個小伙子，真誠不做作，真是越看越喜歡。

寧震放下雙肩包，從里面取出兩瓶茅臺，給奶奶：“奶奶，初次登門拜訪，出來時也有些匆忙，不知道爺爺和伯父喝不喝酒，如果禮物不合宜，您可別見怪。下回我一定補上。”

寧震說的都是大實話，茅臺是客戶送的，擱在家里小半年了。臨時起意要來，凌晨兩點外面哪有商店開著，哪有地方買禮盒呀。

但從小的家教又告訴他不能空手拜會。

譚珞瑤輕輕拍拍希嫻的臉，希嫻在被窩里翻了個身，“咯吱”磨了兩下牙。

“希希起床了，有人來看你。”譚珞瑤在希嫻耳邊輕喚。

希嫻這下真醒了，輕輕揉了揉眼睛：“媽媽，這么早。”

“不早了，你看一下手機。”媽媽把床頭柜的手機遞給她。

手機“嘰里咕嚕”的開機聲后，滾進來兩條消息：“小嫻，我在你家附近了。”

“你還在睡覺嗎？”

可能是寧震打過電話發現希嫻手機關機后，推測她還在睡覺，就沒再來消息。

消息是半小時前收到的，希嫻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哎呀，他怎么來了。”希嫻從床上跳起來，穿著睡衣開始翻衣柜，一想昨晚都把行李理好了，就隨手抓了椅背上牛仔褲和套頭毛衣馬馬虎虎地穿上。

譚珞瑤看著女兒忙來忙去，提醒她：“頭發睡翹了，梳一梳再下去。”

希嫻跑去衛生間，刷牙洗臉，用木梳沾水將頭發梳通。

平時自稱希希公主，這會兒完全談不上什么形象，倒像是流浪的灰姑娘。

于是，十分鐘后，寧震看到這樣一個希嫻。

頭發還濕濕的滴著水，眼皮是腫的，頂著一張沒睡醒的臉。

寧震站起來，說話間嗓音含笑：“小嫻，是不是打擾你做夢了。”

難得啊，陽光直男寧震有了幽默感。

爺爺看看希嫻，又看看寧震，呵呵直樂：

哎，這個年輕人不錯喲，對著邋遢的孫女都是滿眼小星星。

現場的人都露出了姨母笑。

“不是，你怎么來了。”希嫻跑去沙發邊。

譚珞瑤瞪她一眼，說話沒大沒小。

“小希希，你還沒給爺爺奶奶介紹這位朋友呢。”還是爺爺給解了圍。

“寧震是我的校友和師兄，他比我大兩屆。”希嫻想了想說辭，好像還是這樣說最妥當。

“嗯，小師妹。”寧震相當配合地點頭。

“寧震，你先坐一下。我吃個早飯，然后……”

然后……然后什么？

希嫻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吃好早飯，你帶寧震去附近轉轉。”譚珞瑤說。

“啊，媽媽，你昨天不是說……”就兩個小時怎么逛，老宅在郊區。

媽媽你昨天還說上午回上海的。

“你這傻孩子，胡說什么。”譚珞瑤拽著希嫻到餐桌旁，將她按在座位上，把筷子遞給她，輕聲提醒道，“朋友遠道而來，總要招待一下呀，沒規矩。”

“哦。”

好像這么說也沒錯。希嫻開始喝粥。

譚珞瑤又用唇語說“吃快點”。

自己的女兒吃飯磨蹭成什么樣，她可是最最曉得。

吃到一半，希嫻抬起頭看到母親又一次遞了個眼神，用唇語道“你就穿這樣”？

嫌棄之意溢于言表。

譚珞瑤上樓去，從行李里翻出一套羊絨裙子，搭配好短款大衣和小靴子，又幫希嫻理好床鋪，將整套衣服擺放在床上。

下樓來，希嫻已經吃好早飯了，寧震在沙發這邊耐心地喝著茶，爺爺在和小伙子聊圍棋。

譚珞瑤推了下女兒的背：“上樓換身衣服，頭發梳一下。”母女兩人上樓去。

爺爺：小伙子還懂圍棋真不錯。

寧震：略懂略懂。

若不是當年學電腦繪圖的時候，老師布置的作業恰好就是圍棋動畫制作，寧震特意去查了資料，那今天就要獻丑了。

希嫻你怎么還沒下來，寧震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