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到了年初三，阮芫發(fā)來咖啡館開張的邀請函。

過年的程序也完成得七七八八，吃團(tuán)圓飯、拜年、跑親戚，充實而充實。直到接到短信邀請函，寧震才忽然想起，哎，說好要在咖啡館開張前再去看一看的，也不曉得阮芫籌備得如何，那些咖啡機(jī)操作熟練沒有。

于是，他搭了初四的早班飛機(jī)回上海。

當(dāng)寧震出現(xiàn)在阮芫咖啡館里的時候，希嫻仍然在臺州老家。

午后的院子里，她躬身抱膝坐進(jìn)藤椅里，看著母親終于幫奶奶曬完了紫菜、蝦皮和淡菜。

“媽——”希嫻拖了個長音。

年初三的下午，年過了一半，老屋里親戚也回去了一半。

譚珞瑤去院子的水池里洗了個手，坐下來，想喝口茶，發(fā)現(xiàn)水壺里的茶水放涼了。

“喏，給媽媽去換點(diǎn)水?！弊T珞瑤將茶壺遞給希嫻。

希嫻趿上拖鞋，踢里踏啦走進(jìn)里屋，重新?lián)Q了一壺花茶，又取了餅干糕點(diǎn)，裝在托盤里端到院子里。

“媽媽，您歇會兒吧。”希嫻狗腿似的對著媽媽莞爾一笑。

譚珞瑤也找了把藤椅坐下，曬著冬天里和煦的暖陽。

陽光把周圍的一切都暈染得光燦燦的，鍍金了似的，媽媽的長長的睫毛在光線下暈出一片暗影。

“媽媽，你還是那么漂亮?！毕箍季康卮蛄恐T珞瑤女士，心中暗嘆爸爸選老婆的眼光真好。

“臭孩子，今天嘴巴這么甜?！弊T珞瑤抬眸看了看希嫻，無事獻(xiàn)殷情……

“你想問什么？”母親總是最最懂女兒的，這番談話，總歸是要來的。

逃不過的，無非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由誰來說。

母親放下茶杯，抿唇看著希嫻：“這幾天……方磊有聯(lián)系過你嗎？”

譚珞瑤說完才覺得嗓子干干的，忍不住清咳了兩下。

希嫻將下巴抵著膝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過，我們沒說什么。他只說過完年回去再說?！?

“希希，你有沒有覺得你們的年齡差得有點(diǎn)多，他懂得太多，你懂得太少？”譚珞瑤循循善誘。

“媽媽更希望你能交往一個年齡差不多的，背景單純點(diǎn)的男孩子?！弊T珞瑤避重就輕地說。

可就算是母親這樣婉轉(zhuǎn)地勸導(dǎo)，希嫻打心眼里還是向著方磊的。

“可是他對我很好啊，真的。上個月銀行派我去跟瑾悅的項目，方磊對我很照顧。”希嫻為方磊辯護(hù)。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怎么會被派去跟這么大的case？你還是個新人啊。”母親眉頭微蹙，原來方磊對希嫻的介入遠(yuǎn)比自己想象得更深，她應(yīng)該要更警惕的。

方磊，從來就不簡單。

“媽媽，我知道，也許是方磊想法子將我調(diào)去他們公司?？墒俏掖蟛皇且舱J(rèn)識夏行長嗎？”希嫻語氣有些著急了。

“那不一樣。”譚珞瑤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磕在木桌上，發(fā)出一記輕微的悶響。

“哪里不一樣了？”希嫻小聲地辯解，淚意又汩汩地從淚腺中冒出來，她眨眨眼睛，將眼中的一汪水眨去。

譚珞瑤沒有生氣，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對希嫻說：“喝點(diǎn)茶?！?

母親就這樣四兩撥千斤地將鋒芒回避過去。

希嫻喝了兩口茶，怕母親又不肯說下去，又回轉(zhuǎn)討?zhàn)埖溃骸皨寢?，對不起，你繼續(xù)說，我不打斷你了?！?

譚珞瑤伸手摸摸女兒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色的秀發(fā)，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幫子，說：“怎么長這么大，還跟小孩子似的。”

“又要讓媽媽講這件事，又要一心維護(hù)你的男朋友。你也是讀了那么多年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jì)學(xué)的。實事求是，唯物客觀的道理怎么不懂呀？”母親的語氣溫溫柔柔，似有無限包容。

希嫻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覺往親情這邊微微傾倒。

“媽媽問你，上次方磊說想親口告訴你，我們家和他們家的事，那你是想從他那里知道，還是從媽媽這里知道？”譚珞瑤定了定神，凝神看著希嫻。

希嫻一下子為難了。

端著茶杯的手也有些發(fā)軟。她突然害怕發(fā)現(xiàn)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方磊。

她害怕面對這樣的他，也害怕面對自己要在他和家庭中做選擇。

希嫻輕輕咬著嘴唇，回看母親。

“媽媽，我先聽你說，再聽他說。我自己能做判斷。”希嫻鼓足了勇氣，“假如……假如他真的……”

我會和他分手。

希嫻終于還是沒將心里的這句話說出來。

母親悠悠嘆了口氣，徐徐說：“我和你父親，在年輕的時候就認(rèn)識方瑾瑜了，也就是方磊的父親?！?

“媽媽和爸爸在一起之前，有過一個男朋友，就是我對你說過的，畫鳶尾花的那個。他和方瑾瑜是同學(xué)，我們就是通過他認(rèn)識方家的。那時方磊才三歲，他可能沒什么印象了?！蹦赣H眼神放空望向遠(yuǎn)方，似乎在回憶著過去……

“可是！”希嫻忽然反應(yīng)過來，表情有些駭然，“你說，那個男人，他死了！”

他的死和他們有關(guān)系嗎？

希嫻驚恐的眼神落進(jìn)譚珞瑤的眼中，她垂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擠壓在心頭二十多年的秘密，終于要重見天日，對著她最在意的人。

希嫻，我的女兒。

你能接受這個……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