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架路上，逐漸遠離市區的高樓大廈，周遭的視野變得平闊而空曠。

方磊目視前方，一邊專心地開車，一邊與希嫻說話：“餓了嗎？先吃點東西。左手邊。”

希嫻這才發現腳邊立了個紙袋子，她打開，里面是漢堡和可樂。

希嫻奇怪：“午飯？”

“嗯。”方磊點點頭，“有點趕時間，所以先將就吃點，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

“哦。”大多數時間希嫻都是乖順的，她除了在方磊面前流露出小孩子氣的一面，大部分時間她甘于被安排，像一只家養的波斯貓。

希嫻咬了一口漢堡，兩頰鼓鼓的，含糊地說了句：“那你呢？”

方磊嘴角彎了彎：“我沒事，小時候都是自己吃飯，后來又出國留學，吃東西隨便慣了。”

希嫻想想方磊好像真的是這樣，吃飯從來不挑，大多時間都是她選餐廳，雖然養尊處優，但對待生活簡簡單單，皮實又好養。

“怕你餓過了，胃不舒服，就讓許謙買了點東西路上吃。”方磊對希嫻的關心是方方面面的，細致而周到。

希嫻又點點頭，她以自己嬌氣的秉性揣度方磊，覺得他很可憐，隱約有一絲心疼：“那你什么時候吃飯？”

“別擔心，我等會再吃。”方磊察覺希嫻對他的關心，心一軟，“到了再吃。”

希嫻又在小口小口地咬著漢堡，話說了半天，漢堡才消滅了三分之一。

方磊：“不合胃口？”

“沒有，我在看我們要去哪里？”希嫻桃花眼骨碌碌跟著景色變化在轉，這越開越遠了，好像快到近郊了。

正看著，車子駛下了外環線，方磊說：“馬上就到了。”希嫻看了眼指示牌，松江地界。

她中學春游的時候來過這里，這里算是全上海的海拔制高點，有一座對其他城市來說可能只算得是小山包的佘山。然而上海是沖積平原，它很平，平得像一張平鋪的卡紙，佘山是被調皮的小孩用手指戳出來的一個凸起。

郊游？工作日，扔下工作來這里郊游？

“來這里……做什么？”希嫻探尋地問。

“到了就知道了。”

“哦。”這句話怎么最近聽到好多次了。

夏行長對她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方磊也對她說“到了就知道了”，希嫻覺得最近發生的好多事都有些亂七八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么？

思緒中又有個名字一閃而過，他從來不說“到了就知道了”，他只說“我也在香港”、“我也在迪士尼”這種句子，好像明晰得像一面鏡子。

希嫻鬼使神差地劃開了手機，點進then coffee的朋友圈。

咖啡館轉讓。地標江心公園附近，有意者面談。

他要把咖啡館賣了？

不久前他們還布置起了一面照片墻。

希嫻的心里莫名有些遺憾和酸楚。

方磊把車停好，眼前是一大片廢棄的工廠廢墟和瓦礫，遠處荒草叢生，苜宿和蓬蒿長了半人高。

占地面積相當廣，一眼望不到頭。

希嫻不知道方磊帶自己來這里做什么，茫然地看向方磊。

方磊拿出快餐，把漢堡三口兩口吃完，可樂喝到見底發出抽干的噗噗聲，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細屑，說：“這片是瑾悅地產投下來的地，以后要建高檔別墅，背靠佘山，面向景觀湖。”

“走，我們下去走走。”方磊看看希嫻腳下穿的高跟鞋，有些尷尬地搔了搔鼻梁，轉身去后備箱拿出一雙球鞋，他打高爾夫穿的，成色很新。

他拎著鞋子，拐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幫希嫻把高跟鞋脫下，套上球鞋。希嫻的腳瘦瘦的、窄窄的，放在這里面，襯得鞋子像一條小船。

郊野的空氣很清新，風徐徐吹得枯黃的草葉仿佛掀起了麥浪。他們沿著廢墟的外圍走，能隱約看出這片地的前身是一大片廠房。

這種一望無垠的感覺特別讓人放松。兩個人的話題也從地塊的前身、開發前景過渡到此行的目的。

“喜歡這個地方嗎？”方磊認真地問希嫻，“等開發完成，留一個置業給我們。”

方磊說的是“我們”。

“當度假屋也好，養老的居所也好，挺清靜的。”墨鏡背后的眼神中應有驕傲和向往，希嫻想象得到。

所以，今天是帶她過來“看房”？希嫻突然懂得了方磊的浪漫，那是一種屬于成熟男人所給予的浪漫。

希嫻望向方磊的眸光閃動著，方磊牽起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說：“所以，那些希望我們是愛人也是戰友的話，不是隨便說說的。”

“而且，今天的確是來見個客戶的，未來會擁有我們的置業和物業的客戶。”方磊定定地看著她，“這個客戶就是你。”

有些人不擅長說情話，但他說的那些實話本身就是情話。

希嫻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當時的感覺和看煙花的那一晚一樣的不真切。

那些他為她做的事，有時令她覺得負擔不起，好像從第一天起，方磊就是奔著結婚的目的而去，不管前路有何其多困難、險阻，他的眼里只有一個終點，她。

“還有一件事。”方磊誠懇地請求，“這塊地的環保和凈化我想交給艾琳來做。她所在高校的科研小組已接手了這片地的土壤和水質檢測項目。后續還要你跟艾琳去談，事關我們養老居所，希希。”

希嫻對著方磊無法拒絕，她本來就不擅長拒絕，而對著方磊的時候，她更無理由拒絕。

因為當她站在起點線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終點。

那個常常對她說“跟我來”、“到了你就知道了”的人，希嫻真的了解嗎？

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任何人永遠只能窺見海面上的那一個小角，卻不知深海之下的深沉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