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桐見到宋引章的時候。
她已經沒有半點江南第一琵琶名手的風姿了。
她更像是一只被馴服了的小狗,衣裳是全新的,但露出的皮膚上,盡是傷痕,眼神灰暗,頭發枯槁。
絕望籠罩著她。
周舍呢,也是灰頭土臉的。
“蘇兄早啊!”
“哎呀呀,周兄早啊,這是和小娘子都商量妥當了?”
蘇桐裝作沒看見宋引章滿身的傷痕,仍是笑臉相迎,樂呵呵地與周舍打了招呼。
“妥當了!她雖然不愿意離開我,昨夜更是百般恩愛,只求能與我長相廝守。”
周舍說到此處面有得色,但配著他那副狼狽模樣,卻是怎么看怎么滑稽古怪。
天知道他昨晚是怎么個恩愛法?誰才是主人呢?會不會從此直接加盟字母圈呢?
蘇桐看著周舍惺惺作態,笑得有些累。
“如此,恭喜周兄了,佳人如此真心相隨,恩恩愛愛,天長地久,真真兒是難得。”
“那周兄,我們的事…”
“不如就此作罷吧,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千金散盡易得,有情佳人難覓。”
蘇桐還待再說。
周舍急忙忙開口打斷了他。
“哎,周兄此言差矣,她雖然愛煞了我,可她也自知身份輕賤,配不上我,如今聽聞能幫上我,她自然是千百個愿意,沒有半分意見。”
說到這兒,他在背后暗戳戳地推了宋引章一把,顯然是有些排練好的詞句。
“承蒙青眼,妾身,妾身仰慕公子許久,妾身愿意從此侍奉左右,只望,只望郎君從此,不棄。”
宋引章怯生生地望著蘇桐,啞著嗓子開口,她的聲音就像是喉嚨被沸水滾過一般,千瘡百孔。
她很想快點說完,但那咽喉部的疼痛,又讓她每一個字都好像是銳針刺入。
情眸蘊淚,黛眉罥愁。
她掙扎著說完,便低下頭,不敢去看蘇桐,也不愿去看周舍。
沒有任何回音,四周只有水聲和風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只十分干凈的手,指尖泛著柔和的顏色。
“從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的下巴被輕輕托起,映入眼的是一雙溫和而堅定的星眸。
又一個陌生人。
從此又是秋雨來時淚漣漣,春風不解陪酒面。
幸好這人長得還算俊俏,不是什么兇神惡煞的模樣。
“周兄,這些贈禮還望周兄笑納,權當是遙祝周兄來日能商海縱橫,獨占鰲頭了。”
周舍聽了此言,又瞧見了蘇桐著人搬來的幾個大箱子,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
轉身又引來一人抱著琵琶,正是宋引章的丫鬟銀瓶。
“賢弟高義,愚兄這里謝過了,有道是寶劍贈英雄,佳人也贈英雄,又聽聞送禮不送單,如今這侍女也一并給了賢弟,便是湊個雙數,盼賢弟日后也是一帆風順。”
“來,銀瓶,叫人!”
“銀瓶,見過老爺。”
這侍女生的也是明眸皓齒,行走之間一派江南女子的溫婉之態。
“好,從今兒往后,你們就是我的人了。銀瓶,把這位宋娘子扶到我船上去吧。”
“是,老爺!”
銀瓶應了一聲,便攙著面容哀戚的宋引章上了蘇桐的船,兩個人,誰也沒回頭。
只有周舍,像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
如此便算是道過別了。
“那周兄,我再請你去喝兩杯,然后去大德賭坊殺他個天昏地暗,周兄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
兩人勾肩搭背,仿佛真成了親兄弟一般,大踏步的離去。
一陣陣得意的笑聲融進了風里,直吹得堤上柳絮,一團團地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