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夕陽西下。

深秋的金色光芒冷肅地順著窗棱斜射進怡翠坊。

比起那晚的喧鬧，此時大廳里鴉雀無聲。

透過綿長的陽光，宛煙可以看到灰塵在空中飛舞。

楊真皙白的面容，面對大人時有一絲冷然。

蘇季之始終黑著臉，“楊姑娘倒是爽快，那你說說吧。”

宛煙看向楊真。

“我是生意人，京城做玉石生意的老板我都熟悉，武老板是皇商，當然是我的座上賓。”

蘇季之沒說話，只是靜靜打量楊真。

“不久前武老板做了一單玉石生意，說好玉緣堂做抵押，就是這樣，現在他人沒了，違了約，所以玉緣堂過戶到我的名下。”

說著楊真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遞給蘇季之，“這是證據，請蘇大人過目。”

宛煙湊過去，一目三行。

文書很簡單，武福山從滇南買了一塊原石，因為玉緣堂周轉需要，他用玉緣堂做抵押，銀子和原石開出前一切費用都由楊真墊付。

待原石開出后，所獲銀兩全部歸武福山所有，楊真獲取一成報酬。

宛煙看向楊真。

她瞇著眼睛，仿佛這是別人的事，“就是這么簡單，現在原石開出來了，什么都沒有，武老板又死了，我只能按規矩辦事。”

楊真翹著腿，在蘇季之面前從容淡定，宛煙看到大人嘴角牽出一絲冷笑。

“武福山買的原石開出來什么都沒有？”

楊真點頭。

“我能否知道是哪一塊？”

“已經開成碎末，蘇大人恐怕無從查證。”

“這件事還有第三人知道嗎？”

楊真搖頭，“蘇大人不知道嗎？賭原石都是暗箱操作，就像那晚，大人來怡翠坊不也是藏著身份？”

宛煙第一次見到楊真，就感覺這個女人不簡單，現在更是。

她覺得楊真讓人看不透，身上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現在武老板遇害……”蘇季之擺弄著手里的文書，“玉緣堂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易主，況且武福山是皇商，玉緣堂的去留也需皇上批示。”

蘇季之含笑看向楊青，“所以楊姑娘的算盤可能要落空了，我會親自面見皇上，聲明在案子查清之前，玉緣堂誰也不能動。”

楊真顯然沒想到這一層，咬著唇，臉頰微微漲紅，“蘇大人，我過幾日馬上要離開京城，你阻止我行事，到底為了什么？”

蘇季之緩緩站起身，作勢要走，“為了什么？為了案子啊，對了，武老板遇害那晚，你在哪？”

“我在哪？我在這里啊，蘇大人忘了，你開出原石還是我認定能打個頭簪啊。”

蘇季之想想，嘴角含笑，“戌時三刻嗎？”

楊真眼梢輕挑，片刻猶豫，沒言語。

蘇季之冷笑著：“楊姑娘平日出行有馬車？”

楊真不知道蘇季之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遲疑了一下，想想才點頭。

“楊姑娘很謹慎，對了，你從事原石生意多久了？”

“很多年了。”

“你是滇南人？”

“嗯。”

蘇季之笑笑，“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宛煙是京城人，當年我們在桐山府相遇，改不了她尾音上調的習慣，即使刻意掩飾，偶爾也會脫口而出。”

楊真看向宛煙。

宛煙含笑，她知道大人的用意，楊真的口音雖然不似京城人士，但也絕不是她所說的滇南口音。

“我這些年走南闖北，口音早已不似當初。”

“是啊，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是我枉議了。”蘇季之露出一起笑，說得隨意，問得突然，“楊姑娘可會些武藝？可會使用兵器？”

“不會！”楊真斬釘截鐵。

“原來如此。”蘇季之笑著認真道，“我覺得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行走，還是會些功夫傍身比較穩妥。看我，怎么能隨意說楊姑娘一個人，不過你是一個人吧？還是已經成親？”

楊真有些慌亂，“我是一個人，也有幫工，蘇大人到底想問什么？”

“我想問什么？”蘇季之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剛才想問什么我忘了，現在想問這批原石，楊姑娘什么時候帶回京城？我見你和武老板簽的地契合同，不過才月余。”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楊真含含糊糊。

宛煙現在認定這個楊真有問題。

她陪同大人問詢嫌疑人有很長時間了，大人問審她也參與過，楊真無論是回答問題，還是表情態度，都讓人覺得她閃躲不清。

上下再次打量楊真，宛煙這才發現她這件素白的衣裳其實上面有圖案，裙擺處縫制了細碎的花朵。

楊真是個愛美的姑娘。

再看她的香囊，奶白色長流蘇垂于腰間，風情萬種，香囊上的圖案倒是宛煙從沒見過的樣式。

那是什么花？

花瓣像個小喇叭，花蕊帶著淡淡的紅色，花枝纖細，花式簡單，像楊真這個人。

冷傲。

這是宛煙唯一能想出的形容詞。

是的，冷傲。

楊真香囊上的那三朵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盛開得冷傲，美的炫目。

宛煙自認識花無數，卻叫不出這幾朵花的名字。

告辭前，宛煙緩步走到楊真身旁，看仔細了那三朵花，每朵花七個花瓣，花蕊突出，像少女的笑臉。

“我能問問，楊姑娘，你香囊上繡的是什么花？”宛煙笑意盈盈。

楊真低頭看了一眼，笑笑不達心，“我不認識，這香囊是滇南的朋友送的，不好意思。”

可是這一眼，宛煙知道楊真在撒慌，她發現楊真裙擺上的花也是這個圖案。

還有楊真剛才為了掩飾笑容掏出了香帕，宛煙在香帕一角也看到了這個花朵。

楊真喜歡這個花，像她喜歡槐花一樣。

“這花真好看，我頭一次見。”宛煙真誠說道。

“是嗎，有機會見到朋友我問問，以后再回京城，我告訴宛煙姑娘。”

楊真直視宛煙，可是宛煙在她眼底看到一絲慌亂。

她和大人今日出現在楊真面前，宛煙知道他們攪了楊真內心的一池春水。

就在宛煙低頭走路間，走在她前面的蘇季之突然回身直沖到楊真面前。

宛煙驚呼一聲，沒來得及躲避，大人用手里的地契做武器，已經一陣風似的直奔楊真面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