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一路南下,從南國以北地帶,直至沿海地域。
跨越千萬公里,氣候由冷轉熱,時間仿佛按下后退鍵。南褚記得,自己在南國時,秋葉積的像是厚霜,如今,氣候炎熱,像是夏天永遠不會離去。
眼前火紅一片。
那日的嫁衣,紅裝從南城十里外直逼城樓。整個南國上上下下無不歡聲喜悅。這是南國最盛大的一場婚禮,南國公主南褚與鄰國太子結琴瑟之好,誰知,新婚當夜,新郎叛變,屠了南國所有人,一時間,血流十里,伏尸遍地。
卻不知怎的,太子阿滿風唯獨放過南國公主,南國上下,南褚是唯一存活下來的唯一南國血脈。
南褚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個夜晚。
紅衣烈烈,被風吹的像是熊熊烈火。鳳冠霞帔早已被她遺落在南城的城樓口,如今她凌亂著發絲,身邊沒有隨從,唯獨她孤身一人。
從前嬌蠻橫縱,因為性子惹了不少的人,身邊從來都是侍衛群繞,就這么喧囂奪勢活了十八個年頭,然則,十八年后,南國被滅,她一路橫過荊棘叢,渾身創傷無人照料。
活著或許是最大的懲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引來災禍,卻無能為力,南褚幾次欲自刎以求結束痛苦,可就是這個時候,長河來到她身邊,于是,她活到了現在。
長河,南國國師,風華絕代,才情出眾,文武雙全。從小她眾星捧月,不可一世,長河是她的師父,教她案前習禮,教她習武執劍。可偏偏她頑劣不堪,不顧他的勸說,執意要嫁給阿滿風。
或許當日,聽了長河的話,南國不會有此下場,或許,她當真就可以在他面前,傲嬌一世,昏庸一生。
火光烈烈。長河坐在一旁,透過火光看著她,見她一身紅衣,臉上紅裝身上卻只剩斑駁。
見她渾身像是鮮血淋漓,南國被滅之后,他也在未見她臉上的生氣,一只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挑著柴火,火星濺到了手背,恍若未覺。
“你贏了,是我輸了。”
南褚開口,環著自己得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
“南國已然被滅,你不是什么國師,亦也不再是我的師父,你為什么還不離開,難不成,是想看我落魄,看我笑話?”
南褚并不明白,南國被滅,她一人連夜從城內逃出來。在此之前,她準備大婚,他出使他國,這段時間,她聽到關于他的傳聞也不少。
例如,他國重金聘請他為國師,給了他至高榮譽和金錢滾滾,比如說,他已經背叛南國,有人說他一生不在回南域,更有人說,他其實是不想看她嫁給他人,所以才像個懦夫一樣躲開。
他教她詩書禮儀,沒人比她更懂她。
可她卻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長河大概是隱忍許久,丟在手里的柴火:“我為什么還不離開,倘若我離開了,你又要去做什么?”
“自戕?還是說,忍辱負重,準備隱姓埋名這么活一輩子?”
“不!”南褚氣的站直身,火光照進她的眼底,有什么東西重新燃燒起來:“我絕對不會向你所說的那般活下去!”
親人就活生生在自己面前變得血肉模糊。心愛之人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屠了南國上上下下,她夢里都是一片血氣,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家國被滅之仇。
長河也隨她站起身來,步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著她:“那你自戕,又有什么區別?都是懦弱無能,都是自我放棄,還是說,在你眼里,人命就這么不值錢?”
長河又問她:“南國被你父皇接手,已經有了十幾年載,唯獨只有你一個子嗣,雖說女權當道確實罕見,可歷史并非沒有記載。可你還記得,陛下曾對你許下兩件事?”
“一,成為一代女皇,阿褚,你還記得當日朝廷之下,你是如何回答?”
南褚哽咽道:“心向自由,不愿拘泥于朝廷之上的波云詭譎,更無心與國家大事。”
“二,陛下曾想著送你去和親,你又是如何回答?”
“女兒此生,不將就,不和親,不委身,不嫁不喜之人。”
長河鄭重其事道:“你身為南國上下之天之驕女,生來倔強好玩,從前這般倒是說得過去,今后這般,身為南國上下唯一留存的血脈,你當真覺得這一世,還要糊里糊涂下去?”
一語點醒夢中人。南褚瞳孔震動:“不,我不能如此。”
“南國為何被滅你可清楚?”
南褚不說話了,從前長河教導她時,多時她會不忿。眼下她大錯特錯,從前一直在身前的南國已然覆滅,眼前這個男人,卻仍愿意冒著霜雪站在她的面前。
“阿滿風,楚國太子,是你將禍水東引,當日朝廷之上,你若是能聽我勸,不執意加嫁給阿滿風,南國又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
過了許久,外面的風雨欲來,聲聲入耳。
宛如不久前的那個夜晚,紅燭微晃,一身紅衣好不喜慶。兀地聽見外面的刀光劍影,再望去時,血流成河,滿城風雨,雨下的極大,卻無法沖淡血跡。
“國破山河在,你不是沒有機會。”片刻安靜后,長河終于開口:“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后,向從前那般。”
聽到他說的這句話,南褚回過神來,剛才眼里過往的一切,隨著他語落幻滅,碎成無數片。愣神看著他物流,她這才發覺,這竟是她第一次看清他。
“你自好好活著向前罷,我會做你身后的動力,風雨同舟,自當,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