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陽在醒來的時候，仍舊是那張舊榻。閉了眼，尋陽費力吞了口唾沫，一旁垂煙叫尋陽醒了，連忙上前，尋陽想著坐起來，被垂煙阻止“主子，你身上還有傷，動作太大會撕裂傷口的。”

尋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力。她愣愣的躺在那里，遍體生寒，氣若游絲，就這么看著口里出來的氣變成白霧：“昏迷的這些日子，太子殿下可有曾來過？”

“……不曾…”

“李奉儀怎么樣了？”

“軟禁金水殿……”垂煙為主子謀不平，“太子殿下太偏心了，李奉儀將你傷的這么重，竟然也就是軟禁她，主子，從前奴婢尚覺得太子殿下對主子您還是有幾分情義的，現如今想來……”

尋陽笑了一聲，刀俎入肺腑，昏迷之際，她分明望進了他冷漠的眼。雖說是失血過多加上內臟受損，她昏迷的這些日子，宛如大夢三生，是喜是悲都經歷，不知為何，醒來好似看開了不少。

“垂煙啊，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其實李奉儀她啊，實在事同病相憐。”

這東宮里的女人，雖說看著一個比一個精，感情這種事，又哪里是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呢？

她不知為何李奉儀要重傷她。大抵還是因為太子崇明了。

尋陽笑了一聲，大約是用了幾分氣力，竟然直接從肺腑里咳了鮮紅出來。

尋陽心想其實也正常，那刀子捅進來的時候，雖說故意偏離了心臟幾分。可到底是傷到了肺腑。自她醒來之時，每個呼吸都扯著胸口疼痛，呼吸到嘴里的空氣，只是更加的稀薄。

尋陽心里想著自己或許是放下了。可到底是何種原因才放下的，她也不清楚，或許是她自己都未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放下，也是放過自己。

之后尋陽的狀態難得一日好過一日。深雪覆蓋許久的東宮，終得片刻的放晴，溫度漸漸也上來了，眼見尋陽精氣神是越來越好了，可是沒人知道，身上的衣裳確實越穿越厚，一時難看清華麗錦緞下愈漸瘦削的身體。

那一日，烈陽當頭，御花園幾棵常青樹隱隱又見翠綠。梅花也比以往開的更甚，透過紅墻看向梅園里的梅花，紅梅最惹眼，尋陽卻喜愛這白梅。

就是這個時候，崇明突兀的出現在她的視線里。當然，他也不是一個人，太子妃，白側妃群伴他左右。身后妃嬪也是姹紫嫣紅好看的緊。尋陽看過去，原以為自己會心疼，卻不想竟心如止水。

這東宮里，名貴的東西多了去，例如這御花園里的名花異草，亦如這東宮里的妃嬪。還在外面的時候，自然是各家的明珠，入了東宮，有時還真不如太子案前的筆墨紙硯，結尾竟活的不如一個擺件，也真成了一個擺件。

尋陽一身白衣，外面罩了身外袍。身體瘦弱，背脖纖細，瞧得清骨骼走向。穿的如此多，也絲毫不覺得臃腫。

尋陽彎腰行李。崇明看著面前的女子，神色淡薄，目光絲毫不肯放開。

臉上難見緋色。頭發簡單的半盤起，只看得到簡簡單單一根銀釵。實在事素的很，她一向是東宮的小透明，不爭不搶，沒有背景，見到她，眾妃嬪也沒什么反應，太子妃只是簡單的問了句：“柳奉儀傷勢如何了？”

“回太子妃，已經好很多，無大礙。”

太子還在這里，太子妃故道：“看你身子還是單薄的要緊，小全子，去取些尚好的藥材拿去給柳奉儀補下身子。”

“不知柳奉儀可想同一道賞梅？”

尋陽搖頭：“謝謝太子妃好意，妾身還有些事，并不方便，這就先告退了。”

沒人在意她到底有什么事，人走了，也什么沒留下，眾人神色淡淡，要是真有什么情緒，大概都是看到太子與太子妃交談甚歡之后的妒意。

尋陽回去之后沒幾日，身體徹底垮了下去。

與以往不同的事，從前都是心病更重，今日，真真切切是身體出了問題。

太醫來的時候，提尋陽把脈之后，神色凝重，直接跪了下來：“娘娘，恕微臣無能……”

從入東宮的那一天，尋陽身體上的毛病變層出不窮，從前在鄉野村林，自然是極好的，大概是，橘生淮北則為枳，開頭就是個錯誤，到如今也只是一錯再錯，迷途不知返。

還好，現在回頭也不算太晚。

尋陽打斷他，面前的太醫在東宮里倒也像個摯友：“不用說明白，我得身體，我自己清楚，日后若是太子問起來，你不用說實情，只說心病即可。”

“娘娘……”

“放心，不會對你有什么損失的。”尋陽語氣淡下去，自語般：“我這是再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是給他一個交代。”

東宮里到底一片平靜祥和。瘋了的李奉儀自然是無人問津。后宮里的妃嬪只道崇明看不透也猜不透，只是白側妃終日坐在窗前，皺著眉頭，郁郁不得終。

“鴛鴦。”白側妃細細的喊著丫鬟的名字，鴛鴦立刻應聲，白側妃這才道：“有一事，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太子殿下什么為人，你我都是極清楚的。”

什么都是安排的極好，每個位份的妃嬪，該得到什么就是什么。太子也有太子的規矩，崇明就是這樣，絲毫不逾矩，不偏愛。

雖說太子看著和太子妃琴瑟和鳴，可是，太子妃從未得到她份位以外的寵愛。太子妃，便是以后的皇后，是正妻，這么一想來，太子寵愛太子妃，也是正常。

這么一個古板的人，唯一一次的偏袒，是在兩個位份最低的奉儀之間，妃嬪之間如此這般，已是重罪，可一向循規蹈矩的太子，竟也會毫不顧忌的偏袒一方。

最讓她愁思不得解的是，李奉儀那日說的話，其他妃嬪只覺得她是瘋了，便不會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起初她也是這般認為，可被軟禁在金水殿的李奉儀，太子一眼也不曾多看，受了重傷的柳奉儀，也是不曾關心。

李奉儀癲狂的癥狀一日比一日厲害，白側妃知道定是有人做了手腳，問題是太子竟然也不聞不問。

那么問題，只能是……

白側妃像是想明白什么，一陣后怕，片刻之后，長吁短嘆，眉眼間，同情憐憫的意味深重，鴛鴦從潛邸便跟著白側妃，更是從娘家里帶出來的，也難猜到此時此刻她想的是什么。

“帝王心，最是深不可測。”白側妃輕輕的喝了口茶，郁結多日的問題終于想通，難得臉上出現笑意：“都說后宮群芳爭艷，死死傷傷最后受傷的也只會是妃嬪。這話看來也不全是真，誰動了情，都難以獨善其身。”

“主子，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

白側妃笑而不語：“不用明白，且看后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