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秋風陣陣,無盡蕭瑟,吹過之地都泛起一陣一陣紅浪,此起彼伏。南褚和長河涉獵其中的時候,楓葉映紅的湖面不知哪來的間隙,突然落下兩縷金燦燦的陽光,自成一體卻又突兀。
南褚形銷骨立站在這里,一寸光陰一寸刀割,日漸消瘦,就連那原先在南國時全身上下散發的生氣都萎靡成了枯草,再瞧不出任何鮮活。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長河與南褚已經相處多年,無數個瞬間,長河都是那個坐在離她幾米開外的案上,教她習劍之時,那一層薄薄的衣料阻隔了他們所有溫度的傳播,十年如一,長河在她面前唯一的破功,就是在聽到她說她要嫁給阿滿風的時候。
再粗枝大葉的南褚在經歷無數霜雪也終于懂了長河對她晦澀不明的感情,可每每思此,她只唏噓,這段感情,在任何時候,終究是不合時宜。
從前他是她的師父,哪怕她擺脫那的四書五經,她跳動的思維也從未從長河身上跨越過去?,F在,他們終于可以平肩而視,可她肩上已有千斤重。
“上楚國,以玉龍簡為交換條件,我要借楚國的兵力,尋回我南國的大好河山。”
她話只是剛說完,長河便搖頭否定:“你可知自己勢單力薄?一人之軀,不說楚國上上下下幾十萬精兵,那朝廷之上文武百官,你一人,何以獨善其身?”
南褚雙眼通紅,遲遲不見眼淚落下:“長河,事到如今,我已經沒了退路,我不能茍且偷安,就算以卵擊石,那至少仍有一己之力,退一萬步來講,南國已經覆滅,我自知,哪怕奪回南國疆土,全國上上下下已然沒了一個適合掌權的人——”
“但我沒得選擇,我是南國的公主,我這一輩子都甩不掉,生為南國生,死亦為其滅,哪怕南國改朝換姓,我無法看見兇手逍遙法外?!?
南褚眼里恨意水漲船高:“我定會取得阿滿風項上人頭,以此告慰南國無數冤魂亡靈!”
在南國重新相遇到現如今的楓林,二人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走了月余的路程,距離到達楚國邊境,路程堪堪只剩下半月余。
長河沒接她的話,只是自顧自言:“阿褚,你還記不記得,那日元宵節,南城之上,你望著滿天煙火,對我說過的話?”
南褚怎么可能又不記得?
她可以說她與長河在一起的數年時光,她從未看清過他的情誼,所以與他在一處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乏善可陳??砷L河說的那日,記憶卻是鮮活的,那一日,她喝酒喝到微醺,對著長河說了太多作為徒弟和學生不該說的話。
她一直清楚,她雖然從不了解他,可他對她,從來都是知根知底。他能從她一個小小神情或動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為人直白,在她這里總能讓他在她身上從根源解決問題。
她記得那日,她對長河說起過草原風光,那翱翔天際的雄鷹,馳騁草原的彪馬,她一直覺得,自己本來就應該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但長河總教她書本禮儀,這大概就是她從未對長河生出過其他心思的理由。
她將長河這個人在她這里一筆帶過,那么長河對她說過的所有話,大概也漸漸被墨水糊作一團。
其實,長河對她說過很多意味深長的話,比如說,“阿褚,你想要得到什么,靠與生俱來的那總歸不是自己的底氣,你需要積累,任何事不是一朝一夕,你需要打好基礎,才能變成一道力,你即將飛到天邊去的那一道力?!?
“阿褚,做事不要只看表面,你需要放長遠目光,看到那些不為人知的東西,眼前讓你學的,或許你會覺得枯燥無聊,倒不如嘗試去挖掘一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還有,他臨走前,最后對她說的那些話。
“阿褚,為什么有些事情,你總是看不到,總是會被那些淺顯的,浮于表面的東西給蒙上雙眼,哪怕我再怎么費力,都無法拉你回頭?!?
楚國,馬背上建立的國家,本就是由蒙古族建國立邦變換而來。楚字雖然意蘊婉轉,更多的卻是楚國人的熱情奔放。楚國境內草原風光,何等的炫目。
“我想作翱翔于天空之上的雄鷹,居無定所,每天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景致,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自己還不如生來就是平常人家呢,最想做的還是那草原上的兒女,天天騎馬射箭,好不快活!”
“有生之年,要是能離開南國,去草原上走一遭,倒也算不枉此生了!”
緊接著話鋒一轉,醉酒的南褚開始奚落起一直都高高在上為人師表的長河來:
“你說說你,就算學識淵源又怎么樣?整天板著張臉,誰看你都是這樣,天天處理國事,也沒看你怎么閑過。一閑下來還得管我這個滑頭,整個人都沒怎么為自己活過,我看你也是可憐,不如我們擇日,一起去草原,尋個角落定居下來做對快樂師徒?”
長河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那日南褚雖然神志不清,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話說完就覺得自己這話說錯了人,正小心翼翼的探去目光,看到長河神情難得舒展。
于是她便越發為所欲為起來,說起來那是滔滔不絕,長河也不說什么,一直都在聽她說話,安靜但又認真,她一直能感覺到,長河在看著她。
那日,她終究敵不過酒意,意識漸漸沉淪下去,朦朦朧朧的聽見他說:“好,只要你說的,我全都應你?!?
第二日天光大好,長河又恢復往日那般嚴苛,似乎昨日那一切都是南柯一夢。她便也順理成章將這話當做夢里話,很快拋之腦后。現在想來,她發覺,過往的一切,一直都是她的粗心大意和長河的情深意切交雜在一起。
她從未發覺,他也沒想過說出來,或許只是想著默默守護著便好,緊接著,她下了步錯棋,直至最后全盤傾覆,她終于看見了他的感情,卻沒那個資格再將兒女情長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