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是玻璃上有悶悶的水聲。

然后是連綿不斷的雨，遠處糊了朦朦朧朧一片鉛白色的霧。

馮法懷里抱著氧化鐵黃的書包，上面有一只很丑很丑的樹脂娃娃，低頭戳著手機，偶爾抬頭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窗外。接著他把手機橫屏豎過來，退出了游戲。

“喂！我說大哥，你怎么還沒到啊？下雨了！”他聲如洪鐘，惹得全便民小站的人都抬起眼皮來瞅瞅。馮傲坐在他身邊，一手捏著哥哥書包的帶子，一手去白皙的小腿上打蚊子。下雨的夏天，蚊子的溫床。尤其是天街這邊，花蚊子隨處可見。

“不是下開雷陣雨了嗎，我們就在這邊的KFC落座了。”她聽見哥哥手機里發(fā)出的陌生的聲音，“就一條街，你嗦嘜著過來吧——你不會還在那個小站吧？啊哈哈哈……”又聽幾個爺們費了會兒口舌，馮傲才被馮法牽起手來：“走！他們那些不仗義的，說好在老地方等著！哎……你沒被蚊子咬吧！”馮法彎下腰來，搜羅妹妹裸露在豆綠裙子外的小腿上是否有撓印。馮傲搖搖頭，下意識把裙擺向下拉了拉，遮住大腿后的一處撓紅的印。

街上已經(jīng)響起悶雷聲了。馮傲抬起頭來，看著透明傘上快速流淌下來的水流：“哥哥你放下我吧，我自己會走。”馮傲兩條腿在馮法身前晃悠晃悠。

“不用。”

他們很快到了街那頭的KFC，馮法的鞋都濕了。

哥們幾個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馮法從外面瞪他們。

有一個還嬉皮笑臉的：

“哎喲，怪不得你磨磨蹭蹭的，原來還帶著妹妹啊！”

一群男生都靠近馮傲，去看她一臉怯生生的表情。

她一個都不認識。

馮傲環(huán)繞了四周，發(fā)現(xiàn)只有一個男生沒有靠近她。他戴著純黑的立體感口罩，臉型的曲線又恰好與口罩完美融合，給強迫癥的人一種舒適感。瞳眸低垂著，睫毛很長，馮傲覺得有點像媽媽化妝包里的某個小刷子。他的眉毛很顯眼，如果搞個斷眉，幾乎與現(xiàn)在的“社會青年”一般無二。而且馮傲發(fā)現(xiàn)他很瘦，胸前的衣服空蕩蕩的。

樂正卿小時候也總顯得比周圍人成熟一點——說直接一點就是“老”一點。

“噢，對了！這是我新交的朋友！”馮法發(fā)現(xiàn)妹妹的目光一直釘在那個戴黑口罩的人身上，上前一把攬住了他。也真奇怪，那個人一直都沒什么表情的，哥哥一攬住他就開始笑。

“這是朕的愛卿，在校門口的雜貨鋪里認識的。”“雜貨鋪？”一個男生叫起來。“那時我走到一個貨欄后，正好看見他在盒子里挑小皮筋！然后，哎，雖然那時都不認識，我就站那說：‘你個大男人與其拿那么多小皮筋不如給我妹留點！’他就對我笑哩！”“挑什么？小皮筋？有對象的都出去！”之前那個嬉皮笑臉的男生半開玩笑。

“出什么去啊，這頓餐都是人家請的。”馮法看著滿桌的食物。

樂正卿才把視線落在馮傲身上。她接著就把頭低下了。

樂正卿又給馮傲點了一份兒童餐。兒童餐的麻薯上插了一面果綠色的小旗子，還贈送了一個拇指大的娃娃。馮傲只記得自己對那面小旗子特別感興趣。

享用午餐的過程中，雨越下越大，街道的坡上都淌開幾厘米高的“黃河”了。正好樂正卿媽媽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一面“嗯嗯”著，一面反過頭來對朋友說：“你們先去我家做客吧，我家近，正好避避雨。”

到了樂正卿家……

“打的好擠啊！”馮法毫不客氣地在沙發(fā)上伸了個懶腰。

馮傲卻還呆呆的……她在回憶，因為是馮法叫的車，他就坐在了副駕駛。奈何人家副駕駛不讓再抱個，他就十分信賴地把馮傲交給了他的愛卿。她就乖乖地坐在樂正卿的膝蓋上，撐著小手一動不動。她能聞見身后散發(fā)的古龍水的味道。

而這個家里從不斷貨的就是古龍水。這是馮傲進了樂正卿房間后得出的結論。

本來他的房間是不讓女孩進去的，但因為馮傲太小就“網(wǎng)開一面”。這是標準的十一二歲男孩的房間。衣架下方藏著足球和籃球，床單鋪得沒有一絲褶皺，顏色也很干凈。唯一與其他人的房間不同的，就是書桌上擺的一溜五光十色的古龍水。中午男孩們在這個房間里就寢。

“五個大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馮法轉身看向樂正卿。

“還有一個姑娘。”樂正卿也轉身看著馮法身邊縮著的馮傲。

馮法突然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笑嘻嘻地伸出手去：“哎，別動，你怎么？……”“什么？哎喲——”樂正卿發(fā)出一種“沒什么大不了”的嘆息，“幼稚，你就是還沒長大……”“什么？哈哈……”一群男孩聞聲都湊過去，把樂正卿圍得嚴嚴密密，馮傲被擠了出去。

馮傲：緩緩一個“？”

至今她還沒明白哥哥他們在搞什么。

他們一直待到晚上。走的時候，馮傲突然想起來什么，從裙子口袋里掏出那個果綠色小旗子，遞給樂正卿。“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小旗子嗎？送給我了嗎？”

馮傲起先很驚訝他是怎么看出來自己舍不得那面旗的，但還是毅然地把它放在樂正卿掌心：“送給你吧，今天謝謝你讓我們做客。”樂正卿也很驚訝，馮傲聽見他在身后悄悄對哥哥說：“你的妹妹從小就這么會處事，以后肯定比你有出息！”

哥哥輕輕地捅了他一拳，房門就在彼此的道別聲中關上了。

馮傲抬起頭：“哥哥！明明是你的聚會，我為什么也要跟著出來啊？”“嗯？”馮法低下頭，“主要是想讓你看看我的愛卿啦！他人是不是很好啊~”

馮傲：。。。

原來這些都是你的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