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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絲

1938年8月

格蕾斯摸著她翻領上的藍鳥胸針,努力不去想如果對桌的女士把她趕走會如何。

“你看上去好年輕,”護士長克拉克如是說道,“我不接受任何蠢笨的人。”

格蕾斯努力露出微笑,盡最大的努力不顯得蠢笨。

護士長上下掃視著她,緩慢地,就像是掃視一頭即將去市場上販售的奶牛。“至少你的鞋子還不錯。”

格蕾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棕色皮鞋,決定不說出來這是她唯一的一雙鞋。

“總是要低頭看看鞋,”護士長說道,“至少你是從一個還有點常識的家庭出來的,這還挺重要的。”

“我是很明智的。”格蕾絲說道,強裝出來的笑容在此刻消失了。一個聰明的女孩——她已經失去了被這么描述的權利。

護士長看上去想要發出一聲冷哼,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行為與她的身份不符的話。于是她說道:“嗯。”然后低頭看著手里的紙張。

“我是一個努力工作的人。”格蕾絲說道。她已經把自己的推薦信交給了這位護士長。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從哪里拿來這些的,只知道這是過去兩周忙碌的部分結果。

護士長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我希望如此。問題是這樣:每一個來見我的女孩說的話都大同小異。”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格蕾絲。

格蕾絲保持著沉默。她努力不去回想自己的母親,努力保持著之前的麻木。在門口說再見時,母親伸出了一只手,曾經有一瞬間格蕾絲以為這只手是要來撫摸自己的,但是最后這只手卻是媽媽自己用來梳理頭發的。

經過短暫的沉寂之后,克拉克護士長微微搖了搖頭。她的深棕色頭發在前額微微蕩起,沒什么大的波瀾。

格蕾絲感到了對方的失望。她想要回家了。但是之后呢?

“你最好別讓我失望,”護士長說道,從桌子那頭滑過一張紙給格蕾絲,“在下面簽名,周一一早準時來報道。”

“什么?”

“應該說麻煩再說一遍,護士小姐,而不是說‘什么’。”克拉克護士長搖了搖頭,似乎已然開始后悔自己的決定。“你簽了名之后就可以在護士之家住下了。一般不是這樣,但是你的母親說你可以立刻開始工作。”

格蕾絲點了點頭,努力用她突然開始顫抖的手指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姓名。

出了辦公室之后,格蕾絲一個人站在綠色的走廊里。她感覺自己可以扎根在這里了,直到理智強迫她選擇了一個方向開始邁步。下一秒她就被一名穿著漿洗得硬邦邦的制服的護士攔住了。“新來的?”她說道,看著格蕾絲的手提箱。“出門左拐。護士之家有自己的入口。”

醫院后面是充滿了一塊塊菜地的花園。格蕾絲注意到了一些落葉和一個漂亮的玻璃房,通常毗鄰一個大別墅才能看到的那種。里面有一個白色的形狀在飛舞,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或者是一個鬼魂,格蕾絲認為大概是一個穿著全套制服的護士正在照料西紅柿。

旁邊有另一個入口,并不像大樓正面的那扇門那么龐大。仆人入口——她母親可能會這么說,入口里面是連綿不絕空無一人的棕色長廊。格蕾絲輕快地走上走下,認著每扇門上的牌匾和每一個她能找到的標志。好不容易第二個人終于出現了,一名圍著斗篷戴著帽子的護士,氣場十足地向格蕾絲走來。

“不好意思,我正在找護士們休息的地方?”

那名護士嘆了口氣,好像格蕾絲強迫她從一架秋千上離開或者是要她在木棍上刻出國王的樣子一樣。“我指給你。”

她們走過了另一條長廊,這一條漆著奇怪的淺綠色。這里有更多護士。一個人停下了腳步,看著格蕾絲的護送者,“你不是走了嗎?”

“本來是啊,”她說,指著格蕾絲,“但是找到了一只迷途的小羊羔。”

“事情總是源源不絕。”第二名護士說道,皺著眉頭。她有著非常黑的頭發,在她漿洗過的護士帽下隱隱可見。

格蕾絲因為羞恥感臉都漲紅了,她更擔心自己的護衛會因此離開。

“那邊。”這名護士指著一扇門說道,然后自己匆匆地走了。

那扇門上有一個黑色的金屬標志,上面用白色筆寫著:“閑人勿入,護理專區。”在下方,用釘子釘著的還有一張紙,上面寫著:“未經允許,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護士們必須遵守宵禁要求。”下方署著本內特的名字。

格蕾絲推了推門,有點希望它是鎖著的,但是門開了。里面是一條沒有窗戶的長廊,沐浴在藍色的燈光下。兩名穿著旅行斗篷的護士正從一扇側門里走出來。“不好意思,”格蕾絲在她們走過的時候好不容易開口說了句話,“臥室在哪里呀?”

護士們停下了腳步。其中一個人有著討喜的圓臉蛋和會笑的眼睛,另外一個矮一點的呢,則長得有點黑。“新來的吧,我猜,”她如是說道。“可憐的姑娘,”圓臉的護士同情地撇了撇嘴角,“我想你已經簽過合同了?”

格蕾絲點了點頭。

較黑的那個女孩鼓了鼓腮幫,“那就沒有別的什么需要做啦,分房列表就在大廳最后面,祝你好運。”

格蕾絲從列表里找到了自己的房間號。直到她看到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出現在列表上之前,她都有些希望自己會發現這一切只是個玩笑。或者她希望是自己誤會了那位護士長的意思,她其實并沒有被錄取。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換上一身制服了,這一切都顯得好不真實。她總覺得不可思議,想到自己總有一天會和剛剛遇到的那些護士們一樣自信。

這是一間雙人房。兩張鐵窗,兩個床頭柜,一個衣櫥。格蕾絲的行李箱就在地板中央,她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當她正準備把空箱子堆到床下的時候,門“砰”地打開了。

“哇,新來的,你好啊。”

格蕾絲站直了身子,“是的,我叫……”

“你不能那么做,”這名護士指了指那個空箱子,“護工會幫你把它拿到行李室的。”

格蕾絲本來正準備用這個箱子來存放些別的物品,“為什么我不能把它放在這兒?”

女孩兒進了房間開始摘下護士帽,“我叫艾薇,上一個跟我一間房的女孩是個愛哭鬼。你不準備每晚哭著入眠吧,對不對?”

“當然不了,”格蕾絲說道,她的聲音聽上去毫無掩飾,里面還有著一種挑戰的意味。伴隨著這句話而產生的一陣沉默并不完全顯得友好,格蕾絲加上了一句,“至少我不這么覺得。”

“很好,”艾薇說道。“在這里想在自己床以外的地方過夜太難了。”她把解下來的護士帽放在了床頭柜上,開始解起長長的圍裙和細條紋裙。

格蕾絲立刻看向了其他地方,用腳輕輕推著行李箱,努力讓自己不要臉紅。

“有人帶你四處看看了嗎?”

“還沒有。”格蕾絲又踢了踢行李箱,然后迅速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室友。她正在整理頭發的邊緣,嘗試在里面放一個塑料卷夾。

“那就走吧。”艾薇說道。

“但是——”

“什么?”艾薇已經換上了一件真絲睡袍和拖鞋。

格蕾絲不知道如何禮貌地表達“你都沒穿衣服”,所以她選擇了什么都不說。

房間外面是各種關門和腳步聲,“值班護士正在吃早飯呢,然后是護理組長們吃,最后是我們吃。”

“克拉克護士長會和我們一起吃嗎?”格蕾絲問道。

“你不用擔心。”艾薇搖了搖頭。

“瓊斯護士。”一位方方正正穿著護理組長服的女士在她們面前很生氣地說道,“這不是一個混日子的地方。”

“不是的,護理組長,”艾薇說道,聽上去很懊悔。“只是這個新來的姑娘很想在四周看看,沒有別的人有時間,而我剛好有空……”

“我不管你是不是只有一點點時間,你都應該穿得得體一點,立刻給我回房間。”

“好的,本內特組長。”艾薇在轉過臉去的瞬間翻了個白眼,護理組長假裝沒有看到。

她轉向格蕾絲,簡短地說道:“跟著我,我帶你看看餐廳。”

在走路的過程中,本內特護理組長說了艾薇好多的錯事,這些事又怎么集中代表了當今年輕護士們的種種惡習。格蕾絲一直努力在合適的點做出禮貌的回復以至于她完全忘記了要記路,迷宮一樣的門廳和走廊對她來說仍舊是個謎。

她沒辦法吃得下晚餐,而是想要盡快逃到自己的房間這個避難所。一切都太多、太奇怪了。除了她之前患流感住院的那段日子,她還從來沒有離開過家。因為她并不想讓艾薇難過,格蕾絲很想埋在枕頭里大哭。

艾薇正坐在床上閱讀雜志。當格蕾絲走進來的時候她迅速轉頭看了看然后放松了下來。

“謝天謝地是你進來了。”她說道。

格蕾絲感覺到了一陣溫暖。

“我還以為是護士長在突擊檢查呢。”

“她經常這么做嗎?”格蕾絲坐在床上解著鞋帶。

“噢,是的。我們在這兒就像是坐監獄似的。”一個扁平的小酒瓶出現在了她的床上,艾薇優雅地喝了一口。“我們明明已經長大成人了,都有權利決定生死了,卻在這里像淘氣的小朋友一樣被對待,這太離譜了。”

格蕾絲緊張地看著門。她感覺這罵人的話像是會通過一些神奇的渠道直接去到她母親的耳朵里一樣,或者是去到女護士長的耳朵里。

“我猜你可能不想喝這個?”艾薇把蓋子蓋回酒瓶上,然后把它扔進了晨衣的口袋里,晨衣正掛在她的床尾。“酒會幫助你的睡眠。”

“不了,謝謝。”格蕾絲開始脫衣服準備睡覺了,她突然覺得好累,甚至都不再在乎自己是在一個陌生人的眼皮底下做這件事。

“我就猜你不會要。你全身上下都打著‘好女孩’的印記。”

格蕾絲感覺很難過,還不夠好。

“你可能甚至會喜歡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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