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那天室外最高溫32℃,只是早晨七點,還不是很熱。為了盡快辦理好手續,徐圓早早就在沒開門的大廳門口等著。稀薄的日光穿過石榴樹葉子的罅隙變成不規則的亮片印在徐圓的連衣裙上。她拖著棕色行李箱,端著一杯豆漿站在大廳外的石榴樹下小口小口喝著。
昨天正式拿回實習證明后,本著輕松住院的美好愿景,連夜把實習材料寫了出來。熬夜加趕時間成為她嘴上說一萬遍要抵制,第一萬零一次控制不住去做的事情,無論曾經發誓的時候多么堅定。
小學期實習需要一個小時的精致妝容讓此時的素面朝天顯得彌足珍貴,她的眉眼很淡,白皙的皮膚在慢慢上升溫度的烘烤下爬上紅暈,打了個哈欠再睜眼的時候,就看見程朗在沖她笑。
程朗看見的,就是她和往常一樣迷迷糊糊的樣子。
“程醫生早!”她連忙打招呼。
“早,辦完住院手續就到三樓住院部辦公室找我?!彼兀麑嵲谟浀媒裉焖k理住院。
天氣很熱。
當徐圓坐在住院部的大廳里時,鬢角的碎發已經黏在臉上,額頭和鼻翼溢出晶瑩水珠,來來回回的辦理手續,量體溫,填表格,繳費讓她在空調屋里依舊力不從心。趴在行李箱上,一只胳膊搭在拉桿上,另一只手扇著風,口干舌燥。
不一會兒,護士姍姍扯著嗓子讓今天上午住院的進病房,于是身邊的家長孩子陸續起身,她也拖著箱子,向走廊走去。
和她同期住院的大多是十歲左右的幼童,大一點的有十四五歲的孩子。盡管直到最近一次去商場還有人問她上初中還是高中,徐圓還是腹誹自己在他們中間像個怪阿姨。
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和柜子鑰匙,徐圓拖著大包小包走到三房二床。
一床是術后第二天的姐姐,長頭發,腫著臉,在喝粥。三床是今天和她一起住院的妹妹,剛上初中,拿著手機看當紅偶像組合的練習室視頻。
徐圓主動和她們打了招呼,就開始收拾行李,把簾子拉好換上病號服。
病服實在是太大了,領口松松垮垮掛在肩上好像隨時會掉,褲子肥得根本提不起來,徐圓只好穿著箱子里的短褲,揪著領子,去護士臺想換一件小號衣服。
卻被一臉抱歉的護士告知,目前沒有小號的衣服了。走廊里冷氣很足,徐圓光著兩條腿,結結實實打了個冷戰,準備回病房時想起早晨程醫生的話,又揪著領子轉身往辦公室走。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徐圓回頭看見程朗拿著病歷本在她身后。
和往常一樣帶著一次性口罩,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和一雙溫和眉眼,見她回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拉下口罩,拍了拍她后背,“走,去辦公室?!?
程朗垂眼看小姑娘,領口被人揪住卻依舊看得見露在空氣里的一截兒白皙脖頸,還有一些短碎發雜亂無章的戳在皮膚上。
多少年了還和小時候一樣,沒有一點防狼意識。
他領著人走到拍照室,翻了翻病例,“等下會有管床醫生帶你填術前說明?!狈畔虏±?,打開里屋的門,“現在進去拍個照?!?
徐圓應聲說好,小心翼翼走進房間,程朗遞給她開口器,自己拿了相機準備取相。
她坐在他對面,松開揪住領子的手,精巧的鎖骨就滑了出來。她用開口器掰開嘴,瞪大眼睛盯著程朗,等他發話。他坐得高一些,對焦之后發現成片效果不是很好,又離她進了一點,她的膝蓋能若有若無的蹭到他的腿,有些心猿意馬的不妙。
程朗在心里嘲諷自己倒像個愣頭青,從再見時的照顧憐惜之意先下看來有些變了味。
“往左扭一下頭。”他沉聲吩咐。
徐圓二十年來唯一降智的特長就是不分左右,但是,她暗暗認為不能讓主治醫生覺得自己治療的是個傻子,于是她謹慎思考分析了幾秒鐘,把頭轉向了右側。
程朗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