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圓再睜開眼睛就躺在ICU的病床上,嘴里和鼻子里插著導流管和胃管。
她偏了偏頭,感覺嘴里塞著東西鼓鼓脹脹的,嗓子里好像卡了異物。動了動手腳發現雙手雙腳都被綁著,沒有痛覺,只有被束縛的不安感。
有護士見她轉醒,來給她吸胃血,安撫她明天早晨八點就能轉去普通病房了。
身上壓著很厚的被子她卻終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手術結束了。偏了偏頭,她在靠窗的位置,麻醉效果還沒過,模糊間可以看見窗外朦朦透著幽微的光亮,她含含糊糊小聲問現在是幾點,護士答她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她又覺得睡意上來,眼睛控制不住得闔上,只是這次她沒睡著,手臂上的血壓帶定時收緊又松開,心率儀機械的響聲在慢慢變黑的屋子里有節奏的打著拍子。
一整個晚上,她睡了又醒來,記不清抽了幾次胃血,抬眼只能看到心率儀器上模糊成一片彩色的線條,記錄著她的心跳。
恍恍惚惚間,好像能看到外面有一小塊窗戶開始變得透亮,微微有一點深藍色的痕跡,其余的地方都還是黑的,心里被新的希望填滿,再待一會就能見到媽媽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夢里是虛實相生的故事,在紛紛擾擾的思緒里慢慢流動起來。
對于徐圓來說,成長的分量被她消化得舉重若輕,她是在默默的用看似柔軟的方式在和環境對抗:沒有人一起玩兒,就看很多的書;班里沒有人和她講話,就安安靜靜的學習;甚至于沒有天賦的體育,她也在努力的嘗試。
小時候因為樣貌被排斥過很多次,即便長大后已經亭亭玉立、已經成績優異,她仍然是一副慫包樣子。其實那些在別人的眼里的溫吞、謙虛謹慎又有禮貌得過分不過是她自我保護的方式罷了。
至于這世上有很多人因為周遭帶來的孤獨和自卑選擇了暴戾和扭曲,可是對于徐圓來說,盡管父母更多的注意力從不過多的在她身上停留,盡管聽過很多背后小聲的議論,收到過很多白眼和譏笑,她仍然選擇用溫吞來包裹惡意,留給別人善意和溫柔。因為,即使她能感受到溫暖的瞬間屈指可數,可是,她很早就見過,溫暖本身。
雖然鄰居哥哥的樣貌早已經在時光的洪流里被沖洗得不甚清晰,但溫暖本身從來不會被時間消磨,它會一直存在一直發光,在漫長的歲月里更加清晰。
徐圓再睜開眼,已經是大亮的天光了,護士姐姐來給她用手術前媽媽備好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血,她啞著嗓子說謝謝,就看見有很多護士姐姐推了擔架圍在她身邊,她看見姍姍也在,忙著撐開擔架。
眼見擔架不太合適,只能推到離床沿還有些距離的地方,還高出一截,姍姍問她:“你能自己挪一下嗎?”
她試著動了動腿,還是使不上力氣,但她點了點頭,說可以。
幾個護士七手八腳托著她的腰,她撐著力氣,挪上了擔架。
再然后,她被推著回病房,好像看見程醫生在說話,還是帶著口罩,和記憶里的一些畫面不可思議的重合交織,她有些困惑緊接著就在手臂上泵著的石膏的作用下,又睡過去了。
早上八點,程朗值完夜班,和來交班的小王交代了情況準備回家。
臨走前去病房看了徐圓一眼,小姑娘睡得很沉,幾道沒擦干凈的血印在白皙的臉上格外明顯,他控制住想要幫她擦干凈的想法,和徐圓媽媽又交待了一遍注意事項,末了,才不經意的說“幫她擦擦臉上吧。”
又挨個問了自己組的病人情況,這才離開。
病人家屬們都說,程醫生十分負責。程醫生的負責任是牙科醫院有口皆碑的事。
負責任的程醫生此時心里想的全然是如何應對回國表哥的催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