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欲飲琵琶馬上催(一)
- 南北淚(第二部):黃金甲
- 明月懷寒
- 1528字
- 2022-06-14 16:02:17
納蘭繁峰雙頰酡紅,在毛氈上箕踞而坐,微瞇著眼睛欣賞著帳內舞姬盤旋的舞步。那多倫的春可比天音城冷太多了。此時天音城已是桃飄李飛,薰梅染柳,多倫草原上卻仍是荒涼一片。
即使外頭仍是春寒料峭,這帳內舞姬們卻是穿得輕薄,一襲襲水紅紗衣映著燭光旋轉生姿,令人目眩神迷,腰肢纖細,如水蛇扭動,又似春風中的楊柳枝,不盈一握,玉足之上系著的銀鈴隨著舞步叮當碰撞,很是誘惑。納蘭繁峰看著那舞步旋轉,一圈一圈,越來越快,心中卻是升騰出一股無名的煩躁,突然將手中的酒壺就往帳內正在含笑跳著胡旋的舞姬身上擲去。
酒液潑在在舞姬身上,舞姬驚呼著連忙閃開。酒壺碎裂,碎片猙獰。舞姬不知道為何方才還在談笑宴飲的大王子突然發怒,那一雙陰鷙的眼直看得舞姬脊背發寒。舞姬慌忙跪下,滿口告饒,卻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滾!”納蘭繁峰只吐了這一個字,嚇得面如土色的舞姬如蒙大赦,還有那些吹拉彈唱的一齊落荒而逃。
將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章氏可真會替他安排,送了這么多舞姬美婢過來。草原一頭是前方捷報傳回多倫,主帳內賀喜慶功,而另一頭他這偏僻之所,就是賤婢之子不顧前方將士死活,尋了塊安逸寶地,夜夜笙歌貪圖享樂。納蘭繁峰在心里冷笑。
看過了天音城的歌舞,這些庸脂俗粉的舞步是多么索然無味,那些樂手演奏得刺耳難聽,如何能如得了他的眼?
“都是些什么垃圾。”納蘭繁峰嗤道,伸手還想拿酒壺,才意識到酒壺已經被自己扔出去碎了。剛想起身,踉踉蹌蹌兩步,卻又跌坐了回去。一旁的花離雨趕忙扶住了他,讓納蘭繁峰靠在自己的懷中。
“少主。”花離雨一雙如青峰遠山的眉蹙在了一起,眉眼間寫滿了擔憂。
多倫的牛羊出了病癥,是納蘭繁峰當機立斷,將那些死了的牛羊圈起來與健康的相隔離,告訴多倫族人不能食用病死的牛羊肉。若不是少主,多倫草原上死去的牛羊更多,死去的人也更多。可是此等功績,落在可汗眼中卻成了嘲諷——奴顏婢膝,只配與牛羊為伍。他在他的眼中始終只是一個賤婢之子,一時興起的一個意外,甚至是對他高貴身份的羞辱。
而另一面,那個使計截獲北塞大批糧草,用病死的牛羊為餌,大敗北塞,巧取雁門,蒼狼二關的納蘭繁峻,才是這片草原上的天之驕子,是草原無上的榮耀。
“他以為他是什么東西。”納蘭繁峰醉眼迷離地笑道:“以為拿下雁門關和蒼狼關當真這么容易?如果不是北塞王忌憚北塞太子,想要奪回蒙家軍手中的軍權,蒙家軍怎么可能這么久還閑置主帥,若寒一向為人謹慎,糧草對現下的北塞如此重要,怎么可能輕易被劫?”
若寒與他,一個承受忌憚,一個遭蒙凌辱,才會有小人得志,紛紛亂亂這一場。
花離雨將手捂在納蘭繁峰的唇上:“少主,這是在多倫,這樣的話別再說了。”這要是被有心人聽見,又是麻煩。
花離雨常年彈奏琵琶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納蘭繁峰拿過她的手來,放在掌中,摩挲著那層繭子的紋路,過了良久,才道:“去給我彈首琵琶吧,我現在只想睡一會。”
花離雨應諾,取來琵琶抱在懷中,五指輕撩動,一曲《春江花月夜》。那琵琶之聲絲絲入扣,細膩婉轉,在那琴弦之間生長而出的是那春風又綠江南岸,萬里春江,草木有情。江樓鐘鼓,月上東山,風回曲水,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月光之下重重花影搖曳生情。接著轉而水深云際,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白帆破水,漸聞漁歌,那漁舟破水,浪濤拍岸,千堆雪起,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最后四起唱晚的漁歌漸隱,橈鳴遠籟,欸乃歸舟,春江寧靜,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納蘭繁峰在這片寧靜中,沉沉睡去。花離雨望著納蘭繁峰眼下青黑——他已經好久沒有好好誰上一覺了,今日見他借著酒醉好不容易睡著,花離雨心底疼痛。她怕她睡著不舒服,替他擺放好四肢,取來毯子替他小心地披上,想了一想,怕他著涼,又多加了一床,這才吹熄了燭火,走出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