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四)
- 南北淚(第二部):黃金甲
- 明月懷寒
- 2049字
- 2022-06-14 16:02:17
多倫草原王帳內,章含黛,細細地縫著衣服,縫得眼睛疼了,就放下歇歇,微微揉揉,又重新拾起了針線。
“可敦何必對那人那么用心?反正這衣服到時候也是一把火燒了,化成灰燼。可敦別為了那人,傷了自己的身體,不值得。”一旁的婢女勸道。
納蘭錚燁死訊傳來,章含黛日日落淚,主動提出為納蘭錚燁齋戒祈福,并為納蘭錚燁親手縫制衣裳,來為母國贖罪。多倫草原上的人都知道,章可敦的女紅極好,縫出來的衣服精美非常,除了可汗和二王子,還沒人有福穿上章可敦縫的衣裳,章可敦此舉足以見其誠意。近來多倫草原日子艱難,牛羊常無緣無故死上一些,供給王帳的牛羊本就少了,章可敦還把屬于自己和從北塞帶來仆從那份全部都給納蘭錚燁的生母送去。
多倫與北塞交戰,章王后從頭到尾沒向著北塞說過一句話,都在為北塞射死納蘭錚燁請罪。多倫可汗也知道射死納蘭錚燁的蒙博照是北塞太子那邊的人,而太子和章氏向來不對付,也沒有責怪章氏,也勒令草原上的所有部族,不得因為兩軍開戰,為難章可敦。
針頭用力戳進衣裳里,章含黛輕笑道:“人都死了,為死人做一件衣裳而已,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輕輕撫過衣服的針腳,道:“哪怕今日后隨那人燒成了灰燼,也算是我這個做嫡母的對他的一份感謝。”
“可敦這招高。”婢女遞上茶水。
章含黛輕啜了一口中原的茶,還是故土原鄉的味道,只是自從她遠嫁和親,她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那片土地。
“翠珠,你是我從中原帶來的。有些中原話,這些狄夷不明白,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什么話,可敦請講。”
章含黛笑著,黛眉之下,一雙翦水秋瞳顧盼生姿,映著手中銀白的針:“在我們中原,‘此子類我’可不是什么好話。”
此子類我中的那些兒子們,向來沒有什么好下場。
翠珠笑著點了點頭,她明白主子的意思。
“對了。”章含黛放下手中的針線:“今年納蘭繁峰竟然破天荒回來了,這些日子我沒怎么出門,他都在做些什么?”
翠珠回道:“他能有什么動靜?一個地位還不如可汗隨從的賤奴之子,草原上沒人把他當回事。他手下一個人也沒有,就只能終日自己騎馬隨處轉轉。北塞王讓承英侯若瓊駐扎天音城附近,就是存了想慢慢把天音城從多倫收回去的心思,如今多倫與我朝開戰,他的天音城必然回不去,唯一的屏障沒有了,他在草原又毫無根基,可敦如今就不必擔心他了。可汗之位肯定是我們王子的。”
“話不能這么說。我觀納蘭繁峰可比納蘭錚燁有腦子多了。”章可敦道:“還是得小心為上。這么多年,納蘭繁峰一直梗在我心上,不除掉,總歸是個禍患。”
“他既然回了草原,只要可敦想,就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前線盯緊了,有什么風吹草動,馬上來報我。”
“婢子明白。”
章含黛笑著點點頭。
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
一輛秘密車隊駛向了邊關。
殺退完一波多倫鐵騎,蒙博照滿臉都是黑灰和血跡地坐在城墻下喝著所剩無幾的濁酒。當最后一滴酒液下肚,葫蘆里全空的時候,他無力地將酒葫蘆丟在一旁。
今年的多倫遭遇天災缺衣少糧,北境邊關又何嘗不是?邊境的屯田也幾乎顆粒無收,年前他就已經向朝中請糧,卻一直沒有收到消息。北塞大部分糧草都調度到了鎮遠軍手下。戰事一起,邊關糧食更是吃緊。城中糧食滿打滿算,已經支撐不了多時了。朝廷若再不派人運輸糧草,增派援軍,這邊關又抵擋得聊破釜沉舟的多倫人幾時?
蒙博照看著周圍死去將士的尸體,或折斷,或丟棄的刀槍劍戟,凝固在磚瓦上的血塊,疲憊無力地閉上眼睛。
“將軍,朝廷來使者了。”軍士匆匆忙忙地登上城樓,跪在蒙博照的面前。
一句話如驚雷炸響,蒙博照踉蹌著用劍支撐著身體從城頭下站起。
“馬上請!”蒙博照一抹臉上的血污,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下城頭。看了看自己血跡斑斑的戰袍,想到是朝廷派來代表大王的使者,還是決定先換件干凈衣裳。
“見過蒙大將軍。”來人朝蒙博照深施一禮。
“見過彭大人。”蒙博照回完禮,隨后急切道:“大人此次前來,可是帶來朝廷什么消息?”
自從蒙博照將消息傳回朝廷,除了太子傳私信過來讓他安心備戰之外,他一直沒有收到朝廷的消息,這讓他很是不安。沒有朝廷的進攻消息,他放不開手腳作戰。而且是他射死了納蘭錚燁,也不知朝廷究竟會怎么處置他。
大人彭雋看了看蒙博照周圍的人,道:“還請蒙將軍屏退左右,在下需要與蒙將軍密談。”
涉及軍事機密,這很正常。蒙博照迅速屏退左右。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彭雋道:“將軍知道多倫因何發兵?”
蒙博照沉吟片刻道:“天災……人禍。”
“那將軍可知人禍是為何?”
蒙博照下跪,雙手抱拳,低下頭道:“臣蒙博照誤殺多倫四王子,釀成大禍,臣知罪。”
彭雋點點頭,然后道:“將軍忠于朝廷否?”
蒙博照道:“這是自然。蒙家軍上下皆是忠于朝廷,一心只為報效君上,萬死不辭。”
“很好,好一個萬死不辭,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愧是蒙家軍。”彭雋不住點頭,隨后道:“那蒙將軍可知道,欲解朝廷當下困境,該怎么做?”
蒙博照拍著胸脯:“只要朝廷曾派臣五萬人馬,給臣三個月的糧草,臣必能打退多倫大軍,讓多倫必不敢再犯我朝分毫。”
彭雋聽了笑著搖了搖頭,道:“將軍忠義,在下也知道。只是朝廷目前也困難,拿不出這么多糧食。何況只要打戰便是要死人的,將軍愛兵如子,肯定也心疼手下的士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