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混沌的黑暗被曙光揭去。
那縷干干松松的陽光透過淺綠色的窗簾,照在我的腦袋上,頭發(fā)上,肩膀上。
指尖顯得剔透明亮。
我的眼睛困到發(fā)干,自從做了那個逼真的夢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深眠過了。
但也不能算是失眠,只是睡得很淺、很淺,幾乎眼睛沒有完全閉合,房間里空調(diào)吹著冷風(fēng)的聲音,隔壁洗手間的水滴落的聲音,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我沒有再做夢。
當(dāng)那股無邊無際的黑暗來臨時,我猛地閉上眼睛,關(guān)掉燈,不想睜眼去面對那片灰蒙蒙的世界。
我怕黑。
不到六點,我就完全睡不著了,但是眼睛也不肯完全睜開,像是在抱怨著自己的困意。
期末之前,我也有過這樣的情況,為此媽媽特意帶我去看了醫(yī)生,開了幾劑安定。
這個與死亡扯上關(guān)系的藥。電視劇里,無數(shù)對黑暗充滿絕望的人在某個黑暗的角落然后眼睛里滿是黑暗地服下了數(shù)量極大的安定。
他們的腦袋朝著窗外,像是在以某一種高度看著這個世界。
我不知道,在他們的肉體被藥物侵蝕的那一瞬間,他們想到的,是再見這世界。還是讓我留下,我害怕死亡。
兔子的頭像在我的手機qq列表中亮了起來。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頭像,海綿寶寶和派大星,似乎是當(dāng)初自己堅持要他換的。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賬號,不知道多少個夜晚,腦子里一空,就突然浮現(xiàn)出這串?dāng)?shù)字。甚至比自己的手機號碼記得還牢。
兔子的頭像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貨]有在我的列表里閃動。
一想到幾天前的那個夢境,他牽起那個女生的手離開我,目光像是在向我挑釁。他那曾經(jīng)美好的笑容在我眼里成了最惡心,最令人嘔吐的存在。就是那樣爬滿蛆蟲,那樣骯臟。
小C在聽完我的敘述后,指著我的鼻子哈哈大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你偶像劇看多了吧哈哈哈。怎么那么狗血啊!哈哈哈。”
我嘟囔著嘴在她面前撓撓頭發(fā),難道這真的是我想多了嗎?
可是我怎么覺得還是那么逼真。似乎就像要發(fā)生在明天、后天的事情一樣。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我知道,是爺爺給我來送早餐了。
打我10歲開始,每天早上六點之際,爺爺都會以去鍛煉身體為理由,給我買好早飯,放在我房間門口。
不知不覺已經(jīng)6年了。
暑假里的我貪睡,一般等我開門去拿早餐的時候,東西都已經(jīng)涼了。
真沒想到今天還能趕上這個時間,看來我真的起的好早。
我打開窗,關(guān)上空調(diào),風(fēng)很大,這是雨后的清晨。
房間外還依稀傳來爺爺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我似乎聽到了夾雜其中的喘息聲。
我的房間不高,樓梯也不陡。
但爺爺老了。
人的老去就像是這世間恒古不變的定律一樣,我們無法改變時間的走動,看著曾經(jīng)看著自己長大,曾經(jīng)那樣讓自己崇拜的人一步一步老去,卻無力握住他們布滿皺紋的手。
我嘆了一口氣,望著天空。
未來真的很讓人期待,但也似乎是可怕的。
雖然恐懼,但是自己還是朝著那道門,一步一步走去了。
“井井。你發(fā)個消息給阿浩,看看他怎么了。”保羅給我發(fā)來消息。
“他不是在線么。怎么了?”
“我給他發(fā)消息他不回啊,我急死了。”
“這有什么的,說不定出去了?睡著了?”
“不可能,他出去會跟我說一聲的。”保羅干脆直接發(fā)語音,“我感覺我跟他的事情好像被他爸媽發(fā)現(xiàn)了。”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啦。”我不以為然的回復(fù)著。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似乎在一個月前,阿浩就跟我說起過,說他跟保羅的聊天記錄被他媽媽看到了。
但是當(dāng)時阿浩沒有給保羅備注姓名,所以他的媽媽也沒有深究。
這一次,被發(fā)現(xiàn)……也有很大的可能吧。
阿浩的媽媽我見過,一個會計中年婦女,聽阿浩說,小學(xué)的時候冒充家長簽字,結(jié)果被老師告訴家長。他的媽媽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到家,對著阿浩就是兩個巴掌。
如果真的被發(fā)現(xiàn)阿浩他們早戀,估計是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現(xiàn)在瞎想也沒用……只能等阿浩上線。
但愿是我們想多了。
但愿是。
我慢慢感覺到頭頂上,有一群無形的烏云在慢慢聚攏。將要拉著我們,義無反顧墜入黑暗。
就那樣拽著最好的我們,走向最壞的時代。
我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沉默地吃著熱騰騰的早飯。
過了沒多久,阿浩的頭像再次亮起。
“被發(fā)現(xiàn)了?”
“是。”
“打算怎么辦。”
“幫我告訴保羅,我這一年可能都不能陪她聊天了。”
“哦。那你自己也別太難過了。”
阿浩似乎還打了一些話,對話框中閃爍著“正在輸入”。
但最后還是下線了。
很簡單的對話,但是我?guī)缀蹩梢钥吹剑⒑颇菑堛俱驳哪槨?
他一定剛被他爸媽進行了一番批判和教育。
他爸媽板著一張臉,而可憐的阿浩一動不動站在那里。
他將自己責(zé)怪了一千遍一萬遍,痛罵著自己的不小心。
阿浩那句“正在輸入”的話,不用說,我也知道。一定是叫我告訴保羅,他永遠愛她。
永遠愛她。
就像是電視劇里男女主角的對白一樣。通常來說,說完這句話后,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個場景,兩人再次見面,然后哭著喊著說等彼此等的好苦。
狗血的劇情。
當(dāng)然,生活不是每晚八點檔的泡沫肥皂劇,沒有那么多的淚點。
很多時候,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保羅耷拉著腦袋,坐在公園的石頭凳上。風(fēng)撩動著著她的頭發(fā),顯得那般美麗動人。
“別難過了,你看看我跟兔子是吧,都那么久了,感情不是也沒淡么?真正愛你的人是會選擇等你的。”
話說出口后,我瞬間自己都覺得可笑。
等待真的是世界上最長情的告白么?
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年代,海誓山盟不過是當(dāng)下的一時激情。
“等待過后的你還是曾經(jīng)的你么?”我曾經(jīng)一度很想問兔子這個問題。
那時的我們,也許早就被歲月所改變了樣貌和內(nèi)心,我們一步一步走向黑暗,在弱肉強食的社會中一步一步變成曾經(jīng)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那么我與兔子為什么可以等待那么久呢?
我心中的答案是,因為還有聯(lián)系。
能見面,就還能注意到對方的點點滴滴,還能有牽掛。
那么以后呢?我畢業(yè)以后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去。因為我真的不想就這樣與兔子一步一步走向陌生。
有時候就以最傻的思想把自己禁錮——
嗯,愛你的人一定會等你——
一定會等你——
你要等。
你要等。
你要等。
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懼怕未來。
保羅靠在我身上,她說她開始覺得很累。
但是活在當(dāng)下,誰不累呢?
就像是我們這個年級的公認(rèn)為最幸福的陳小二,她有著耀眼的成績,是父母的掌中寶,還有自己喜歡的人死心塌地對自己好。
我們都想變成她,都想要她那種生活。
但是有一天,我看到了她的文字。
她說其實她很寂寞,她努力偽裝自己在老師面前做好學(xué)生,在每個人面前都是微笑著的,她被這個社會所同化,因為沒有人理解她,在許多人的眼里,她是幸福的,幸福到?jīng)]有一點瑕疵。但是幾乎沒有人知道,在某些個華燈初上的夜晚。她也曾哭濕過床單。
原來每個人都是有眼淚的。
每個人,都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所攬進黑暗的口子。
包括我們,保羅。
你要明白。
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