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二人有些過節的興致,蕭楓自然不會掃盡興致。兩人并排著穿越一浪又一浪的人海,靜默著向不遠處的糕點坊踱步而去。蕭楓不言,劉衫也不語,連沉默都是默契而不尷尬的。
糕點坊里的確熱鬧,平日看著不大不小的兩層青黛瓦樓因著人的生氣,似乎又將空間拓寬了數倍。坊中多了不少臨時擺放的長木桌木椅,為了方便客人觀賞冰球和花燈,也有不少搬到了糕點坊的門口。
客人很多,桌上零亂地擺放著各色的面團與水果肉鋪,墻邊灶臺上疊放著五六個大蒸籠,許是客人自己做的糕點還在蒸著,面餅的香氣與一片嬉鬧聲相融,好似生來就該如此。
蕭楓與劉衫來得巧,正值一對夫婦抱著一紙包著的糕點從坊里出來,給二人騰出了一個空位。店里的掌柜因生意爆火,也從二樓下來親自幫忙招呼客人,滿面紅光地將蕭二人引到靠近樓梯的一張長桌旁,抹了桌椅請二人就坐。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劉衫笑問。
“嗯,平日里公務繁忙,確實少有空閑會逛街市。”蕭楓掃了一圈周圍興致高漲的人群,突然發覺自己也并非想象中那般討厭熱鬧。
或許,是討厭自己一個人的熱鬧吧。
“你常來?”
劉衫卻是搖頭,“小時候來過幾次,后邊就不愿意再下山了。每次上我外祖父府上都只是敷衍兩日罷了,何來的興致逛北陵城的街市?”
蕭楓心知劉衫與母親一脈的親戚關系并不好,也不多說什么,只是伸手給她面前的茶杯斟上半杯茶,看她饒有興致地研究店小二送上來的一籃面團和香油、糖片一類的物什。
竹籃里的面團有白、紅、棕、藍四種顏色,還有一罐子糯米磨成的粉,許是掌柜從二人的衣著穿戴上猜出二人不低的身份,擔憂兩人從未下過廚房,還細心地在各類調料上貼了紙條,寫上了各種糕點所用的用量。
見劉衫起身伸手要去拿籃子里的糯米粉和面粉,蕭楓便問店小二要了幾根帶子幫劉衫將袖口束緊,而后方才幫著她將籃子里的調料拿出來擺上桌子。
“怎么不用現成的面團?”蕭楓見她將罐子里的糯米粉與面粉混在一個碗中,有些疑惑。
“現成的面團是用來捏面人兒的,我不做那些。”
劉衫并不抬頭,只是專注地往糖片上澆上熱水,輕輕攪動著,待到糖片融化,便讓蕭楓端著糖水碗往混好的面粉中倒,自己則順著蕭楓倒糖水的節奏輕輕攪拌著面糊。
“看你這般嫻熟,平日里對糕點有研究?”蕭楓輕輕笑著,也樂意給劉衫打下手,畢竟他確實不通廚藝,除了聽這姑娘的號令,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
劉衫卻是笑了笑,“若我說,我只會做這一種糕點,將軍會信么?”
“自然是信的,”蕭楓也笑,“姑娘醫術高超,自然是在醫術上鉆研時間要多些。”
“你不問我從哪學來的么?”
聽著劉衫難得俏皮的話,蕭楓眼里暈染著柔光,也很配合地問道:“怎么學來的?”
“東祁還在時,曾祖父帶我上鎮子里的一家面館吃過,那里有一種糕點就喚作‘桂香糕’,我平日在府里沒吃過,覺得好吃,便央著曾祖父向廚子求了一份做法回去給府里的廚子學,偶爾也會閑得沒事到廚房里去看奴婢做糕點,看多了也就會了。”
劉衫聲音相比于先前要輕松上許多,許是想起往日較為愉悅的往事,又受到了周圍人笑聲的感染,話比往日要多上幾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就這般輕松地攀談著,拋去煩擾的公事與無邊的戰亂,此刻便只珍惜眼下的寧靜平和。
蕭楓給攪拌好的面糊倒上香油再拌了一次,便見劉衫將一只方形木盒的四壁抹上香油,接過蕭楓手里的碗將面糊小心翼翼地倒了進去,而后將木盒遞給管蒸籠的店伙計,叮囑他將面團放上一會兒后再去蒸籠里蒸。
蒸糕點需要時間,更何況店里還有其他客人的糕點需要照顧著,二人閑來無事也坐在桌邊悠閑地聊著。
蕭楓捏著方才沒用完的幾塊面團,照著劉衫的模樣認真地用手捏著,捏出一只鵝蛋的小臉,切了棕色面團做了頭發眼睛,紅面團點了朱唇,便笑著要拿給劉衫看。
看著那真有幾分神韻的面人兒,劉衫倒是有幾分驚奇,“你平日也做過這些么?”
蕭楓搖搖頭,只是斂眸看著那面人兒,輕笑一聲:“用心做一次,總比敷衍著練上千次萬次要強得多。”
不知是不是話里另有的一層深意被劉衫察覺了幾分,那姑娘的耳朵竟有些微微發紅,有些無措地輕咳一聲,不再理會男人了。
半個時辰多后,店伙計便將那蒸好的整盒糕點端上桌來,瑩白中帶著幾分恰當好處的淺麥黃,飄出甜甜的面香。
劉衫向店伙計要了一小罐干桂花,將一柄小刀遞給蕭楓,笑道:“將軍常年練兵在外,武功高強,想必刀工也不會差到哪去,不如幫我將這糕點切切,裝成片?”
“那便要讓姑娘領教一下了。”
蕭楓鳳眸中含著淡笑,自然地從劉衫手中接過小刀,蘸了一旁的涼水,將這軟糯的一整塊糕餅從木盒中脫出來,盛放到瓷碟中,一手只是拈著碟邊,一手便穩穩地握著刀快速嫻熟地將糕點橫豎直直切好,列出厚薄均勻的十塊。
劉衫見果真切得不錯,也回了個滿意的淺笑,將罐子里的干桂花撒了部分上去,澆了些糖汁,讓蕭楓試吃。
香桂糕白透晶瑩,和著桂花獨有的香氣在唇間綻放,就如寒冬里一抹淡淡春意,且這糖汁恰當好處而不讓人覺得太過甜膩。糕質柔軟細膩,蕭楓也不曾想到這姑娘倒真的能做成一份甜香的糕點。
“如何?”
蕭楓有些回味,看著劉衫的眼神更柔和了幾分,“你若不介意,我都帶回去細細嘗著可好?”
男人的話,無疑是肯定了自己做糕點的手藝。
劉衫一向清冷的面容上此刻竟多了一分不可覺察的得意之色,杏眸中含著笑。這笑容無疑是極其純粹的,不像是往日那般不及眼底,蕭楓只是有些癡癡然地看著她,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了真正的劉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