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離了楓山后,便在十日后返回北陳國都北陵,而在回都的第二日,便被北陳皇帝公西武傳喚入宮,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被問了罪。
蕭楓心中清楚公西武一向疑心極重,甚至已經達到有些許病態的程度,加之朝內以趙胤之為首的文官一向與蕭楓不合,更是于朝廷之上出言挑撥二人的君臣關系,公西武便對蕭楓起了疑心,即便蕭楓的副將姜欽已經苦苦解釋不下數十次,更有兵士出言作證,公西武的心卻還是安定不下。
蕭楓全程并未過多解釋半個字,既然宮中太醫查驗士兵體內仍有殘留半星的余毒,而公西武卻仍是半信半疑,那么他解釋再多亦無濟于事,不如就這般冷漠地站著,留待他人感知到自己的嘲諷與不屑,自覺住口。
他被無故問罪已成家常便飯,公西武的疑心病一日不治,他便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事到如今,蕭楓早已失去了盡心君王的耐心,他自十五歲跟隨父親上戰場南征北戰立下戰功而擔任上將軍一職起,便一直受到各方面的打壓,公西武想方設法削他的兵權,設了不下五個官職來牽制他的權力,生怕他威脅到自己那至尊的位置。
蕭楓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延續曾祖父與祖父打下的家業,不讓老一輩垂淚哀嘆罷了。
北陳,他在乎么?他至死亦不會忘記自己身上流的是東祁的血。
……
中穆公府,世安居。
“世子,屬下已探查到劉衫姑娘確是前東祁定國侯的曾孫女,只是……其他具體的細節已經查探不到了……”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垂首單膝半跪于房中,對著窗欞旁默然看著屋外景色的男人恭敬稟報道。
“祖父與父親時常爭吵的那件事,亦是沒有半分線索么?”蕭楓神色不變,似乎這般結果早已在其意料之中。
黑衣男子猶豫片刻,道了聲是。
蕭楓斂去眸中的晦暗,化作鼻中一股輕輕的嘆息。已經許多年了,蕭楓一直在調查多年前那起事,然而即使是在其這般龐大的眼線圈里卻仍是查探不到半分蛛絲馬跡,似乎是為人所故意掩蓋一般,而這般掩蓋又周密至極,只能是比自己權勢要大得多的人物方能做到。
然而這北陵城說大不大,又有誰能有壓倒式的權勢將當年的一切全然抹去?
蕭楓苦笑,他知道他明明可以去親自過問祖父,然而一向健談的祖父一談及當年的一切,卻閉口不談了,每每這一刻,祖父那雙清明的眼睛里總是有幾分渾濁的,也許是淚罷。
蕭楓輕輕揮了揮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然而卻似又想起什么般,聲音里的淡漠化作幾分警告般的冷冽,“我已說過,莫要在東祁前邊加上一‘前’字,東祁就是東祁,何來前東祁一說?”
黑衣男子聞言心下一怔,抬眼神色復雜地看了男人一眼,卻見男人眼中又泛起一暈淡淡的哀愁,心中止不住地嘆息。
黑衣男子退下后,蕭楓卻并未離開窗欞旁,只是淡漠地看著屋外后園一片夏意盎然的景象,看那蜂蝶繞舞,聽那鶯鳥恰恰啼鳴,卻是提不起半分出去賞玩的興致。往事如潮水正不斷涌入他早已被占滿的頭腦,有幾分煩躁了。
片刻后,蕭楓于沉思中聽得一聲推門聲,待他側首朝書房門看去,卻見祖父蕭衍已自己轉動著輪椅下的木輪入了書房。老人早已鬢發斑白,深陷的皺紋里是半個世紀的歲月,只是那雙細長的褐黃色眼睛尚存著清明。蕭衍從輪上收回手,看向那斜倚在床旁正瞧著他的孫子,猶豫半晌,終是問出了口,“楓兒,昨日你可是上楓山去了?”
蕭楓對上祖父的眼睛,又看見了一抹熟悉的濁色,似乎下一秒便要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