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靜靜地坐著，任那墨發與滿穴的山風共舞，那烏色泛著紫的鳳眸不知是否是因了這千里月色，帶了幾分從未在這寒潭里出現過的柔光，竟是連男人自己都未曾察覺。

樂聲如水般流淌在月色下，又似乳白色的煙，予人一種如聽仙樂的縹緲之感。

待那樂曲奏畢，那衣袂飄飄的白衣女子微微一動，摘下發簪的三千青絲便如飄浮的一方黛色的紗幔隨風微微揚起，隨后便是那桃色的顏容，杏眸波光瀲滟，似水溫柔，婉婷里裹不住翩躚的媚思，竟連月都蒼白了。

女子身上淡淡的藥草香隨著拂面而來的晚風縈繞鼻尖，那一瞬間，蕭楓只覺心上有什么被牽動了一般，心湖上細雨下個不止，漣漪泛泛，湖面一片煙。

“可是驚擾了你？”

劉衫眸中仍是朦朧的月色，只是那月色里倒映出了那高大修長的玄衣男子，四目相對，有些啞然。

蕭楓不答，只是看著她，“你方才所奏，可是《玉妃引》？”

劉衫輕輕點了點頭，見男子神色微微有些變化，似是那封凍了千年的冰雪終朝消融了一般，而后又似心有靈犀般地同時移開了停留在對方身上的視線，“你認識這曲子？”

蕭楓笑了笑，“我平日公事繁忙，極少聽樂曲，只是那曲《玉妃引》，卻是祖父日日彈起的。”

劉衫眸色微動，蕭楓卻是依舊淡笑著，那冠玉般的容顏迎了白紫色的月光，有幾分熠熠生輝，“幾十年了，這樂聲，在祖父房里不曾斷過，夜夜如此。”

那眸色瀲滟的白衣女子卻是忽地默了，半晌后，方微微抬首望了望天邊的月，“這曲子，亦是祖父教我的，這么多年，忘不了的。”

見男子半斂鳳眸，似有什么在眸中流轉般，望著某處不知名的天際微微出神，劉衫笑了笑，“我記得，我第一次同你見面時，你對我似乎懷有很大的敵意。”

蕭楓神色動了動，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原來，她都知道。

“那，你為何要破例幫我？”

劉衫定定地看著他，忽而卻不知為何心上生了幾分怯意，好似有什么涌進她的心頭，堵住了渾身的血液，迫使她轉回身去重新背對著男子。沉吟片刻，她幽幽道：“因為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我好似見過，但卻總是記不得，興許是夢里罷。”

她背對著男子暗暗苦笑著，她能說她是因為那份歉疚么，一份沉淀了幾十載春秋、來自父輩的歉疚么？她不確定，不確定是不是他，至少現在若是將這些對他傾盤吐露，他定會認為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罷。

然而，她也并未說謊，確實有個人在她夢里出現過，朦朦朧朧，好似被一團迷蒙的乳霧籠罩著，那躍動鮮活的身影正漸漸地遠去，那人的面容也愈發模糊不清了。起初，她以為是祖父，后來驚覺不是，她嘗試在夢里對著那朦朧的身影吶喊，然而后者從不回應，只是背對著她走著，遠遠相隔，兩人之間，似夾著紛飛的雨。

“這樣么。”蕭楓似是自言自語著，看著流水般一瀉千里的月霜，如同打落了一地的梨花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