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巽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又問“你……將來有什么打算?”總不能一輩子在他府上當丫鬟吧。
“奴才也沒想好。只想著學一門能養活自己的手藝,等景莊長大能支應門庭了,就出去走走看看。”
“學手藝養活自己?你不嫁人了?”
“也不是,碰上合適的自然就嫁了。”只是古代人的婚姻觀與她差距太大,若是找不到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她是打算單身一輩子的。
“怎樣的才叫合適的?”
這該怎么解釋呢?景寧仰著脖子想了想“就是談得來的,他這一輩子愿意只娶我一個的。”
弘巽的目光掃向她,栗色的瞳仁像宇宙黑洞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一般。景寧被他看得臉紅,底下頭“奴才失言,讓主子見笑了。”對他們這種本應該妻妾成群的王侯來說,這話聽著得多荒唐啊。
弘巽又開始閉目養神。怪道她瞧不上他了,別的不說單就他后院里住著的兩位格格便已經無法到達她對未來丈夫的要求。
景寧透過窗棱看外頭街景以掩飾尷尬。終于到了什剎海邊,湖面凍得異常結實。這里已經聚集了好幾支表演冰嬉的民間隊伍,圍觀的人有里外三層,時不時發出叫好的聲音。
恪親王先到已經帶人占了地方,等弘巽帶人過去,他一眼就認出了景寧。“這不是景寧丫頭嘛,這身打扮看著慡眼。”恪親王常去睿親王府走動,景寧給他上過幾回茶也算是舊相識。
景寧穿著男裝也不行蹲安了,大大方方地學著戈什哈啪啪一甩袖子插秧跪下道“奴才給恪親王請安。”
“好丫頭,起喀,別客氣。”恪親王上上下下掃了她幾眼“不錯不錯,弘巽還是你會玩兒。我怎么沒想到,回頭讓我府里的幾個也裝扮上。”
“你胡咧咧什么呢。我一個爺們兒帶著丫頭出門不合適才讓她扮男裝的。”
恪親王便一手環著他肩膀把他帶到一邊,兄弟兩咬耳朵說悄悄話“弘巽,其實我早想問你來著,你對景寧有沒有意思?沒意思就把她送給我吧。”
弘巽豎起兩道好看的劍眉“我記得你府上福晉格格加起來有六七個了吧,你忙得過來嗎?再說了景寧并不是我府上正兒八經的奴才,我胡亂做主把她送了你恐寒了旗下人的心。”
恪親王還不死心“我又不是讓她來當奴才,一來就開臉當格格,等將來生下兒子就抬舉她做側福晉。我們親王可以有三位側福晉,我這兒還留著一個空位呢。”恪親王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當閑散王爺,人家有精力沒地方使只能多養幾個小老婆了。
弘巽懶得跟他廢話“一句話你就死了這份心吧。”說完回了人群里。
恪親王跟在后面“嘿,這醋味濃得。”搖搖頭,也進了人群。
結冰的湖邊寒氣重,景寧是姑娘家跟陽火旺的爺們兒沒法比,寒風變著法得往她領口和袖口里鉆,凍得她直打顫。弘巽瞥見了,想把自己的斗篷給她圍上,但是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畢竟現在沒名沒分的對她清譽不好。“今年的冰嬉沒什么新意,我先回去了。”
“哎哎,別走啊,我還訂了德慶樓的席面。”恪親王挽留道。
“我先回趟府,待會兒上德慶樓找你。”
上了馬車捧著手爐景寧終于緩過來。
“怎么樣,冰嬉好看嗎?”弘巽瞧她一副終于回魂的樣子有些好笑。
“好看是好看,就是湖邊上怪冷的。”
“那下回還來嗎?”
“不來了不來了,這種新鮮瞧一回就夠了。還是天橋底下耍把式的好看。”
“行,下次帶你去天橋下看耍把式。”弘巽說到這不覺頓住了,他猶豫了一下說“也不知以后是誰帶著你去,才剛恪親王還向我討你來著。”
景寧嚇得一激靈“主子,天地為正奴才心里只有您。”她可不想跟著恪親王那個花心大蘿卜。
“心里只有我?”弘巽反問,嘴角微微上揚。
“只有您這一個主子。”都怪恪親王,嚇得她話都說不全。
所以只是主子嗎?弘巽沉默下來把玩著腰間的葫蘆活計,過了許久,他突然開口說“我不想當你的主子了,你愿意跟著我過下半輩子嗎?”
景寧只覺腦子里嗡地一聲,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有那么一瞬間她是想答應的,但還有一絲殘存的理智讓她出口拒絕“奴……奴……奴才與主子云泥之別,從不敢有半分逾矩的想法。奴才只配做奴才。”
弘巽聞言盯著她,如炬的目光似要把她照穿。景寧心虛不敢與他對視,低著頭研究手爐上的花紋。
過了半晌,弘巽絕望地閉上眼睛仰身靠在車壁上,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助,求而不得原來是這個滋味。“既然你沒這個意思,我不強留你,日后也不必相見了。你仍舊回灑掃上去吧,什么時候想走跟吳順說一聲就成。”
“嗻。”這聲嗻景寧答地異常艱難,差點就要帶上哭腔。她安慰自己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會沖淡一切。
接下來的時間仿佛過了一個冗長的世紀,車廂里再無一人說話,景寧摩挲著手爐上的花紋發呆,要不是車夫的一聲吆喝她就要靜止在這時間的長河里。
未等馬車停穩弘巽就率先下了車。景寧跟在后面依然回了前院。只不過他說不想再見她,所以直徑回了自己屋子里待著。
到了晚間吳順來通知她收拾東西準備明天回灑掃上。“我是真看不懂姑娘你,多少人上趕著的事情,你卻送上門了還要往外推。咱們主子爺這么好的人品相貌,除了萬歲爺”吳順雙手抱拳向上拱了拱“除了萬歲爺滿京城找不到比我們主子爺更好的人兒了。”他是跟車夫兩人坐在車外的,里面的對話大致都聽到了。
景寧低著頭理行囊“主子爺人中翹楚,我只配仰視。”
對牛彈琴多說無益,吳順嘆口氣就要走。“吳總管,”景寧叫住他“我想做到除夕就回家去了。”要不是突然回去怕家里額涅和弟弟瞎擔心,她明天就想走。
“成,主子爺都說了去留隨你。”吳順又嘆一口氣搖著頭走了。
景寧回灑掃上回得突然,春桃和雙喜傻愣愣地站在廡房門口不知如何反應。還是那仁見過世面接過她手上的包袱替她鋪床“回來了也好,你又不是府里的奴才,做兩天就家去了。咱們這里雖然苦點累點但勝在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
“對對對,還是咱們這里自在。”春桃和雙喜反應過來,上前來幫她整理。景寧先前去了前院上房卻沒有忘記她們仨,時常帶了糕點零嘴來瞧她們。三人記著她的好,別的不敢多問,只是一心說著寬慰她的話。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到了第二日闔府上下都知道王爺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兒景寧姑娘被罰回了灑掃上徹底失勢了。曾經眼紅她的一些丫鬟免不了要到她跟前冷嘲熱諷幾句。這些對景寧來說無關痛癢,唯一難熬的是崔嬤嬤對她的磋磨。
因著要過春節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得打掃干凈,門窗桌椅都得擦拭一新。景寧連著兩天被崔嬤嬤安排去擦桌椅,天寒地凍的時節,手整天泡在冰冷的水里搓洗抹布誰吃得消。宮里出來的人有的是法子悄無聲息地整治你。
“夏爺爺,寧子姐已經連著擦了兩天桌椅了今日我替她去吧。”春桃替景寧求情。管灑掃的太監姓夏,四十七八歲的年紀,底下的小丫頭小太監都尊稱他一聲爺爺。
“這恐怕不能夠,崔嬤嬤親點的景寧,你們要換自己跟他老人家去說。”夏太監兩手插在袖筒里“這里是灑掃上還當自己在主子爺跟前吶?安排你什么活就干什么活,沒得你挑。”
景寧馬上就要出府不愿節外生枝,而且人一忙碌心思就能沉靜下來,想著咬咬牙挺過去。奈何她的身體挺不過去,之前的纖纖玉指開始變紅腫脹,這是長凍瘡的預兆。更糟糕的是景寧正好輪上小日子,原先她身體底子好并不會痛經,現在手在冰水里泡了三天導致宮寒,血淤難下,換下來的騎馬布上都是黑色的血塊。半夜蜷縮在炕上疼得直冒冷汗。
春桃倒杯熱水給她暖手“這崔嬤嬤真是個老妖婆,哪有這樣磋磨人的,況且寧子姐還不是咱府里的正經奴才。”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年紀輕輕熬出病根子來可不好。”那仁心下有了計較,跑去前院找張全有讓他請府醫江大夫來給景寧瞧瞧。